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竹马皇帝重生记》三棱Leng 文案: 上辈子江沐敛尽锋芒,放弃皇位,只想守着封地和心爱之人度过余生。无奈新皇帝心难测,大哥非要赶尽杀绝。上天垂怜,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决定换个活法,得了天下再论其他。我机关算尽,只想能予你一世安稳。 天大地大媳妇最大心机帝王攻X武功高强单(软)纯(糯)善(易)良(推)将军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沐,顾诀 ┃ 配角:很多 ┃ 其它:1v1,HE,无虐 第1章 重生   陵洲王府。   一名身形修长白衣男子独自站在落笺峰上,望着前方刚刚建好的衣冠冢,有些发愣。   “不要救我了,也不必自责,请把我和怀昔葬在一起……谢谢。”说完这话,像是看到了魂牵梦萦的人,最后定格在僵硬的脸上的,是一个许久未曾见到过的,安心又和煦的笑容。   想到这儿,白衣人面上也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留下一坛酒,转身下了山去。   江沐猛然惊醒,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脸上还带着大病一场的苍白。   “沐儿,你醒了!”宸妃看他醒过来,睡意瞬间褪去,忙唤身边侍女过来传唤太医。   “母妃?”江沐看着宸妃眼睛下面明显的青黛,显然是没睡好。但他更惊讶于他自己现在是何处境。   “你快吓死母妃了,前天晚上突然昏倒在凤曦宫偏殿的陛阶上,要不是小诀练功回来的晚,真不知道怎么办。”宸妃唤下人拿来热好的汤药,坐到床上搂过他的小身体,“太医说你感染了风寒,但你昏睡了快两天,有没有哪里别的地方不舒服,告诉母妃?”   江沐被宸妃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他7岁的身体!   我重新活过来了?   活了二十年的江沐把这个事实迅速消化掉,安抚宸妃道,“我没事,母妃,只是头有些疼而已——”小小的手臂抱着宸妃的胳膊,头也放到她的肩膀上,这才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床廊前,被帘子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睁着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正是顾诀。   江沐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从宸妃肩膀上离开,一边喝宸妃喂过来的汤药,一边看着他笑。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让他重活一次的理由吧。   现在已入夜,等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气喘吁吁的老太医急急忙忙的给三皇子把脉,一切安好,只说身子还有些虚弱开方子补一补便无大碍。把方子递给凤曦宫的小侍女,向宸妃娘娘告辞后,老太医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母妃,您去休息吧,我没事的。”江沐尽量把前世的锋芒藏起来,露出小孩子应有的神情。   看着儿子虚弱的神色,宸妃还是不放心离开。   看出母亲的担忧,小江沐又道:“让小诀留下来陪着我吧,我睡了两天一点儿都不困,想和他玩儿,您去好好休息吧。”   果然,宸妃听到他要人陪,就松口了,招手叫顾诀过来:“小诀留下来陪沐哥哥好吗?今晚就睡在这里。”   顾诀有些犹豫,不想和陌生人睡一张床,但随后又立刻答应了。   “是。”   江沐听着那一声沐哥哥差点儿没忍住就笑了,又看到那张小小的俊脸一本正经的绷着,更觉得有意思。   这人还真是从小到大就这样,一张面瘫脸,活像个小老头。   送走再三叮嘱二人不许玩儿到太晚的宸妃娘娘后,江沐又让两个侍女也出去守着了。坐起身来拍拍床,示意顾诀坐下来。   顾诀朝着他走了几步,并没有坐下,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对于这张上一世就从小看的脸,即便是没有任何表情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于是江沐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睛道:“是有什么事吗?”   “殿下做梦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顾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爹给我起的小字,您怎么知道?”   这可能是顾诀进宫以来和他说过最多的话了。   江沐惊讶的看着他:“你的小字?是什么呀?怀昔吗?”   顾诀点点头,没有说话,但还是看着他。那意思很明显,你怎么知道的?   作为一个活了快三十年的人,哄小孩子这件事,从小就是最拿手的,江沐不负众望道:“唔,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我见到一个小仙子,他长得可漂亮了,带我去天上玩儿,还说等我长大了就嫁给我!他也叫怀昔。”   江沐一边说一边看他的脸,说到最后的时候,顾诀的小面瘫脸有些发红,显然是听到梦里的怀昔要嫁给他。   人还没搞到手,可不能现在就把人吓跑了,江沐紧接着道,“你也叫怀昔,那我以后能这么叫你吗?”   顾诀似乎是不太喜欢有别人这么叫他,但顾忌他是皇子而没有拒绝:“殿下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江沐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距离感,但还是嬉皮笑脸道,“我都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能写给我看看吗?”   顾诀冷着脸,往左右看了看找纸和笔,但江沐已经昏睡了两天没做过功课没去过书房,哪来的纸和笔呀,于是江沐伸出小小的手掌,笑道:“写在我手上吧。”   利用皇子的身份欺负小娃娃,也只有不要脸的江沐能做得出来。   顾怀昔伸出一根拇指在他的掌心划出两个字。   软软的触感带着一股细小的电流从掌心蔓延到心间。   当年想尽一切办法延续他的生命,最后却因为自己一个大意把他交到别人手中,又一次没有护好他。就算亲手杀了那两个人,可他明白,终究还是怪自己太过自负。自以为算透人心,有精兵在手做底牌。一再忍让割舍,到头来,败的一塌糊涂。   写这两个字的功夫,江沐心里想起了上一世的种种。顾诀写完抬起头,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写字,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脸。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在看自己,却觉得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东西,脸上明明在笑,但那双星辰一样的眸子里却写满了悲伤。   把即将出口的冰冷语气收了收,看着这样的三殿下,冷漠如顾诀,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于是他只好小声提醒道:“殿下?”   记忆中的怀昔,除了那种时候,从来不曾用这样软的语调跟他说过话,一下子把江沐从前世的回忆里扯出来。   “嗯?”小怀昔这是心疼他了?   上辈子在一起几年,江沐强势一辈子,从来没有把软弱的一面展现给任何人过,也几乎从没有软弱过。所以倒是从没发现顾诀这个属性。   看来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您……刚才怎么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顾诀犹豫问道。   江沐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有些乏了,怀昔留下来陪我一起睡吧?”说着小身子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腾出来的半张床,怕他拒绝,又补充道,“我害怕一个人睡。”   果然,听到这句话,原本抗拒的神色稍稍缓和,也没有反驳他叫自己的名字。   小小的少年自己脱掉鞋袜,乖乖爬上床,挤进被窝里。   现在正值初夏,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也不会有冷风灌进来,顾诀躺下来就看到那双星辰一样的眼睛对着他笑,满目星辉,灿若琉璃。一时有些愣怔。   “殿下,睡吧。”顾诀看着他道,不自觉地放低语气,总觉得这个三殿下有些柔弱。   “嗯。”说完,江沐安心闭上眼睛,沉沉的睡过去。   二十年的浮沉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也许更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几天前以为永远离开了自己的人一下子又回到了身边,太多意外和惊喜,这小小的身体已经容纳不得了。   还好,上天重新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他。   顾诀却没有睡着,等侍女进来熄灭烛火,减轻了一点身上的不自在,微微动了动身体。   即便是父亲也没有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这还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别人同塌而眠。听着江沐绵长的呼吸,确认他的确是睡着了。明明已经连续睡了两天,怎么还会这么快就睡着呢,大概是身体病的太虚弱了吧。   不知道父亲那边的战事如何了,有没有受伤呢。   顾诀越想越觉得担心,正想翻个身好好睡觉,看到江沐安静的睡颜,便往前凑了凑。   偷偷瞄了瞄三殿下的脸,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啊,睫毛长的像小扇子一样,嘴唇有些薄,下巴尖尖的,醒着的时候像个小精灵,连睡着了都带着笑。   顾怀昔正偷偷看的起劲,江沐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吓得他立刻做贼心虚地把眼睛紧紧闭上。感觉到他的手摸索了一阵,摸到自己的手后,攥在掌心,便没有动静了。   偷偷睁开眼睛露出一条小缝,发现他还是睡着的,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江沐死死的攥着他。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行,又怕他被自己弄醒,只好这样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宸妃给皇后请安后直接就来了偏殿看儿子。顾诀刚好起身穿完衣服,见她进来,行礼道:“宸妃娘娘。”   “免礼吧,昨晚睡的好吗?沐儿怎么还没有醒?”宸妃扶起她,语气很是温和。   “回娘娘,殿下昨晚很早便歇息了,臣觉得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外,应该并无大碍。”顾诀站的笔直,如果忽略眼底的清影,倒真让人觉得像个小老头,只是这样一本正经严肃的脸,看上去有些滑稽。   宸妃没急着进去,拉着他坐到塌上,刚巧侍女端来洗脸水,她便接过手巾,作势要给顾诀擦脸。   “宸妃娘娘,臣自己来就好,怎敢劳烦娘娘。”顾诀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什么臣不臣的,给本宫坐好。”宸妃佯怒嗔怪道。   顾诀闻言果然不敢动了。   “小孩子就该像沐儿一样活泼些,怎么天天板着脸呢。”宸妃一边替他擦脸一边说道,“昨晚上又没睡好吧,本宫知道你担心父亲在边关打仗,皇上接你进宫也是规矩历来如此,况且镇西将军是我大郁之福,你要相信他,一定能大败东夷军毫发无伤的归来的,对吗?”   “……嗯。”这是第一次在宫里说话,他没有用敬语。宸妃觉得很是欣慰,把手巾交给身边的侍女。   “好了,今天就不要去练功了,小孩子要多玩一玩的,今天沐儿也不必去皇子监,让他陪你玩儿好了。”   “这怎么行呢宸妃娘娘,臣是三殿下的伴读,理应——”看着宸妃责怪的眼神,顾诀突然就不敢说下去了,“娘娘,我……”   “母妃!”顾诀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躲在廊柱后的江沐便适时的跑了出来。   大病初愈,脸蛋红扑扑健康的很。 第2章 皇父   “你这孩子,跑什么,仔细摔着!”宸妃看着儿子跑出来,脸上也尽是笑意,但还是怕他一不小心摔倒自己,嗔怪道。   “母妃,我没事了,睡了好几天,可健康着呢!”江沐转了一圈自己给宸妃看,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幅小身板。头一晕一个没站稳差点又摔倒,幸好顾诀眼疾手快从旁边扶了他一把。   江沐悻悻的看着宸妃,赶在自己娘发火之前装可怜道:“母妃,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饿死啦!”   “还知道呢,昏迷两天不醒,快吓死我了,太医说你刚醒来的时候肠胃脆弱,不能吃东西,只能喝药汤。”一边说又拿过来侍女递过来的手巾,像刚才给顾诀擦脸一样地给自己儿子擦,“曦若,传膳。”   “是,娘娘。”被叫到的侍女起身往小厨房去。   顾诀就站在那里看着母子二人说说笑笑,想起来进宫之前贴身侍女对他说的一番话。   “公子,宫里人心险恶,不比咱们府上,在那儿一言一行都要万分小心,少说少错。三殿下的母妃,也就是宸妃娘娘,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吏部尚书肖大人的女儿,尤其是在她面前,更不能出错,知道吗?”   进宫以来,所有人都觉得顾家小公子性子淡漠,不喜与人交谈,但却礼数周到。唯有他自己清楚,心里更多的不是淡漠,而是胆怯。   父亲在边关打仗,自己进宫做皇子伴读,但他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皇家为了断父亲的后路而让他进宫做人质而已。稍有不慎,就可能连累顾府,连累边关的父亲。   可宸妃娘娘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吃饭的时候给自己夹好吃的菜,总是问三殿下有没有欺负自己,皇后赏下新布料,总会做两套一样的衣服,绣上不同的花纹,一件绣云纹,一件绣柳叶。刚才甚至做了一件母亲才该为他做的事。   说到底,再怎么懂事,顾诀也还是个孩子,眼底羡慕的情绪还来不及收敛,就被江沐看了去。   顾诀从小没有母亲,这一点,在前世这个时候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也不明白往常他总是看着宸妃跟自己相处时流露的情绪为何,只当他是想家了。   “小诀,来,到本宫这儿来。”宸妃看他站着发愣,唤他过来,“本宫向皇上请奏过了,从明天起,会派专门的武功师父来教导你,并应允你陪同沐儿一同上皇子早课。”   宸妃看到他眼里的细碎光芒和隐约的担忧,又道:“这也算是皇上对你救了沐儿的奖赏。”   “谢皇上,谢谢宸妃娘娘。”顾诀微微弯了弯腰,行礼道。   “要谢本宫,那就答应本宫一件事吧。”宸妃高深莫测的说。   顾诀心里一紧,又想起了侍女姐姐说过的话。小小的人还不太会收敛情绪,紧张的听她继续说道。   “虽然本宫很感谢你那天救了沐儿,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不许再那么晚回来休息了。知道吗?”   顾诀听得一愣,本以为是要威胁他或是让顾家在朝中给三殿下铺路,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小事。   这明显是在关心他呀。   还没容他答应下来,宸妃又接着道:“以后就和沐儿住在一起吧,帮本宫照顾着他点儿,虽然大你一岁,但总是冒冒失失的,本宫不放心他,你这么稳重,一定没问题,行吗?”   还有一句话没说,以前他每天都是寅时末就起身,今天却和江沐几乎同时在卯时才起身。宸妃觉得他一个小孩子一定是在同龄人身边更能安心一点,所以才这么决定。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昨晚挣脱不掉江沐的手,顾诀便闭上眼睛睡了,以前总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昨晚却入睡的极快又安心,直到卯时才醒来。醒来看到江沐的手还在攥着自己的,力道却松了不少,于是偷偷把手抽出来起床了。   这样想着,顾诀并不抗拒和江沐同塌而眠,又不怎么好意思拒绝宸妃娘娘,于是欣然答应了。   江沐的嘴巴快要咧到耳边了,于是他从母妃怀里跳下来走到顾诀身边,牵起他的小手:“怀昔,昨晚上谢谢你。”   “以后我想每天都跟你一起练功,好不好呀?”   小小的江沐虽然比顾诀大了一岁,但却矮了半头。上辈子虽然长大后已经比高过一头,但小时候还因为这个闷闷不乐了好久,发愤图强要长高。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矮到他心坎儿上了。   这样仰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的小怀昔。   果然不出所料的,顾诀虽然有些抗拒这样主动的亲近,但一看他可怜的眼神,不自觉地就答应了。何况他也并不讨厌眼前的三殿下。   “只要宸妃娘娘答应,殿下来便是。”   “太好了,母妃答应的!”江沐开心道,“走吧,我们去用膳!”说完就拉着顾诀向珍馐阁跑去。   无奈江沐小小的人力气还不小,怕宸妃觉得他不知礼数,忙回头看去。宸妃笑着跟他摆摆手,示意他安心去就好。   顾诀这才扭过头去看江沐。   埋怨的话到了嘴边,忽的看到那矮出自己半头的小身体,在前面摇摇晃晃的小跑,忽然就不想抱怨了。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好像忘了眼前的人是皇子。   侍女姐姐说的也不全是对的,比如宸妃娘娘就没有别人口中的处心积虑,三殿下也没有其他皇子该有的矜傲孤高。或许他们也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随和好相与,但至少对自己的好,是真心实意的吧。   想到这儿,顾诀小小的脸上,露出了进宫以来的第一抹笑意,浅浅淡淡的,不易察觉的。   手上也不自觉地回握住江沐的手。   感受到身后之人手上传来的力气,江沐笑的更开心了。   不再是常年冰冷的温度,而是火热的,有力气的。   真好。   记忆中的小时候,自己并没有生过病,所以顾诀也没有有恩于他。感觉这个身体似乎比上一世虚弱了很多,可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重生的后遗症?   反正不管如何,这次机会是一定要好好把握的,最好能在小时候就把怀昔栓在身边,退一步讲就算人走,也要把心留在皇宫才行。   病了一场,倒是方便了许多。   两人一句无话的跑到珍馐阁,就看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站在厅前,两侧太监侍女跪成两排。那人仪表堂堂,肃穆端庄,帝王之气毫无遗漏显现出来,就看着两个小娃娃一路跑来。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   “平身吧。”宏安帝一手一个将两人扶起来,面上有些笑意。   “谢父皇。”   “谢皇上。”   “沐儿,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宏安帝关切道。   “回父皇,儿臣已无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身子骨有些虚弱罢了。谢父皇关心。”江沐道。   顾诀听着这样说话的江沐,和刚才那个可怜兮兮的人,完全是两个,也完全没有在宸妃娘娘面前的那般活泼和肆无忌惮。   江沐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他这个父皇,前半生励精图治,选贤举能,用人不疑。把大郁治理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和乐融融,从不受战事侵扰。   可能是帝王之心作祟,安稳久了就愈发觉得不安,疑神疑鬼,今日明日,每日有人都要谋反一般,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打算相信。   江沐在心底苦笑一番,生在帝王家,本来就不该期望着寻常人家该有的父子温情。父皇父皇,却是先皇再父。活了两辈子,若再看不透这一点,那真是枉费这重活的一世了。   “那便好,朕昨日在清心殿,宸妃今早才和朕说,不怪父皇来的晚了吧?”许久不见的关切又像十几年前一样挂在脸上,倒真是隔世才得以见到的。   即便他后来因为疑心而把他驱逐出宫,但不可否认的,除了有外公的朝中势力,在他还没有糊涂的时候,是实打实关心过,爱护过他这个儿子的。   “父皇说笑了,理应是儿臣前去给父皇请安才是,何来责怪一说呢?”江沐将心底的情绪尽数藏好,露出稚子该有的无邪笑容,“父皇还没用早膳吧,留下来与母妃我们一道吃吧?”   宏安帝朗声笑道,“朕也有此意。”说完看向顾诀,“顾诀救驾有功,等镇西将军胜利归来,再一道封赏。”   顾诀行礼道,“这是臣分内之事,皇上言重了。”   小小的人沉稳又严肃,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非常。   宏安帝大笑,却是没再提起封赏之事,“怎的还不见宸妃?”   话音刚落,就见宸妃的贴身侍女曦和踉踉跄跄跑了过来,“奴婢叩见皇上!”   三人看她跑的匆忙,心道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何事惊慌?”宏安帝让她起身回话。   “刚才娘娘看殿下与顾小公子跑出来,也想跟着出来,可是刚一起身就晕过去了!”   “宁喜,还不快去传太医!”宏安帝差遣贴身太监传唤太医,大步迈开去了主殿看宸妃。   两个小人儿也跟了上去,面上都很是担忧。毕竟宸妃娘娘人那么好,小怀昔可不忍心她出什么事。   不过江沐却是不怎么担心的。   算一算时间,他那个倒霉弟弟也是时候该来了。 第3章 清浊   张太医昨晚才来过凤曦宫,今天一大早又被曦和请了过来,但却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   宸妃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还没有醒过来。皇帝坐在床边,看太医来了,把位置让开给他看诊。   张太医见了皇帝连忙行礼,“微臣参见——”   “行了,免礼吧,快看看宸妃这是怎么了!”宏安帝出口阻止他要跪下来的念头,让他快些看人。   张太医吓得一抖,不敢再耽搁,忙上前把脉。   殿里寂静非常,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果真就如江沐所料,张太医从地上站起来,对着皇帝道:“恭喜皇上,宸妃娘娘有喜了!”   宏安帝闻言面上一喜,转而又道,“那怎会突然间就昏过去?可是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回皇上,并无大碍,微臣以为,前几日三殿下病倒,宸妃娘娘是太过操劳所致,且心神也有些不宁。只要臣开个温养方子给娘娘调理身子,再让娘娘多注意休息便可。”   皇帝听完,这才觉得安心,随即有了些笑意。   小顾诀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而且很替宸妃娘娘高兴。   宏安帝坐到床榻上,正巧宸妃在此时醒了过来。看到皇帝坐在这里,就欲起身行礼,起来的时候有些急,头晕不已。   “免了,不必行礼,爱妃劳累多日,歇着吧。”皇帝把她扶住,笑道,“何况爱妃已经有了身孕,理当好好修养,以后大礼都可免去。”   宸妃本来就有些晕,听完更晕了。   一个小鬼还不够操心的,竟然又有了一个要来?   但也只有欣然接受的份,毕竟来都来了。   “是,谢皇上隆恩。”宸妃矜持道。转眼看到两个小家伙也站在一旁,又道,“皇上,不如让两个孩子和您先去用膳吧,已经辰时了。”   “沐儿和小诀先去吧,朕在这儿陪你母妃一阵子。”宏安帝对他们两个道。   “是,儿臣告退。”   “臣告退。”两个娃娃这次没有跑,安安静静地走到珍馐阁。饭菜有些凉,但侍女已经重新温过了。   “怀昔,你说母妃又有了小宝宝,会不会有了弟弟妹妹就不喜欢我了呀?”江沐做忧国忧民状。   顾诀安安静静地吃饭,想了想道,“殿下,食不言。”   江沐又道,“反正这殿里就你我二人,不必有那么多规矩的。”   顾诀:“不会。”   江沐道:“为何呀?”   顾诀道:“宸妃娘娘就是不会。”   江沐很想笑,看来这个小家伙还挺喜欢母妃。   知道他在宫里有所顾忌,江沐便没有继续逗他,也和他一样安心吃起了饭。   第二日一早,两个家伙一起起床去上早课。起床之前,江沐比顾诀醒得要早,偷偷握紧了手,又仔细打量了小小的怀昔。   这人睡觉的时候总是乖巧无比的,上辈子长大后的几年,两人也是这样日日同塌而眠,只不过多了一点事情做。   每次看着他眼角红红的,噙着泪水睡去,再想到每次他出征时的英姿勃发,风华无双的样子,在自己面前荡然无存,也从一张面瘫脸上,有了更多的表情。心里就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   在眼前人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才叫他起身。   顾诀睡眼惺忪的看着他,终于不再是一张小面瘫脸。   两人一同走到映卓堂的时候,已经有其他皇子三三两两的结伴落座了。   江沐和顾诀刚找到自己的座位要坐下来,一个稍有些大的皇子便走过来和他搭话。   “三弟,听闻你前几日病了,现在恢复的如何了?”来人正是江清。   “有劳大哥记挂,我已经没事了。”江沐笑道。   “那便好,几日不见,你又清瘦了许多,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否则父皇和宸妃娘娘可要担心了。”   上辈子直到被他算计,道尽殊殚。江沐才猛然醒悟,他这个大皇兄,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如果不是已经活过二十多年,江沐还真看不出来,他在这么小的年纪,便已会如此惺惺作态了。   想来也是,如果让他看了出来,还怎么能把他二人逼上穷途末路呢。   不过若是活了两世还能再让人给算计,他倒真可以直接自尽了。   江沐道:“谢大哥关心,我知道了。”   江清看了眼一旁站着的顾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明明是个挺普通的笑容,但不知为何顾诀感觉有一股恶寒涌上心头。   此时夫子也到了,于是江沐拉拉他的衣角,“怀昔,坐下来吧。”   顾诀乖乖坐好。   大郁朝民风和谐,宏安帝以文治国,况且边境近年来几乎安稳无战事,文人地位极高。从明宗起就讲究尊师重道一说。   所以夫子在众皇子眼里是很可怕的存在,毕竟不能得罪,不好好学习还要被告状。   这位夫子姓孔,孔圣人的孔,单名一个圣字。   孔夫子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完诗词赋又讲起高祖打天下的光辉历史。众皇子都有些晕,这一段高祖太爷爷攻打北部犬戎,突厥,猃狁三大部族,与三方首领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以一己之力将其收复的故事不是已经讲了两天了吗?为何还在讲啊?   比起这个,其实我们更想知道太爷爷长成什么样子。   但由于众皇子敢怒不敢言,孔圣先生听不到心声,继续滔滔不绝。   当然,对江沐来说,就更没有趣味了,连同先前讲的诗词赋在内,都一概没有兴趣听。所以就只好偷偷摸摸盯着专心致志听课的顾诀看。   这一切对顾诀来说都很是新奇,进宫以来,他是不自由的,只能在凤曦宫出入,说是凤曦宫,其实也只有江沐的寝宫,自己的寝宫,和小书房。他伴读的职责只是在三殿下做功课的时候在一边研墨,以及他看累了的时候念书给他听而已。   他专心致志的听着孔夫子讲课,听到高祖收复北部的时候,眼睛还亮晶晶的。   江沐看的好笑,不忍心打断他,于是就默默地看着他,直到孔夫子讲到口舌干燥才想起给众人下课。   顾诀眼睛里还有小光芒,回凤曦宫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   江沐知道他心里欢喜,于是也变得欢喜起来。   “怀昔,下午就有武功师父来教我们习武了。”   “嗯,殿下也要一起吗?”顾诀回神,提到这个,更开心了。   “是呀,母妃答应了,她说我身子弱,应该多和你活动才好。”江沐道。   “嗯,宸妃娘娘对殿下很好。”顾诀道,语气里有一些淡淡的羡慕。   “是啊,母妃一向如此,她也很喜欢你呢。”   “是吗?娘娘她……?”顾诀受宠若惊。   “母妃对不喜欢的人一向是冷言相向的,你这么乖巧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江沐震惊道。   “大皇子就不喜欢。”顾诀小声嘟囔,但还是被江沐听到。   “这有何妨?咱们又不喜欢他,何必需要他的喜欢?”江沐大大咧咧道。   顾诀想了想也是,于是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一会儿就回了凤曦宫,宸妃已经在珍馐阁备好了饭菜等着他们俩回来。   鸣嫣宫正殿里,柏妃正和一个中年男子对坐而谈,面色说不上好。   “那小子只是昏睡了两天两夜,清儿今早在学堂见到他,与正常人无异。”   那男子听了也不急,“那毒原本是那小野种用来对付我们的,不巧被绍冉撞见,严刑逼供才让他说出效用,他自小师承吟宿,天赋异禀,应当不会有误才是。娘娘不必担心,且安心等一段时间再看。”   “哥哥呀,不是我着急,那小子鬼灵精怪的,我实在是害怕露出马脚啊。”柏妃道。   “这毒发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一段时间内,只会让人虚弱罢了,太医也只会以为是三殿下身子差所致。”   说话的人叫柏穆阳,是当朝刑部尚书,也是柏妃的哥哥,大皇子江清的舅舅。   这次探望妹妹进宫,也是把上次留下的事情一并解决。   “母妃,舅舅。”江清进到正殿,整件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殿下来了,今日学堂如何?”   “孔夫子又给我们讲了太爷爷的事迹,已经是第三次了。”江清道,脸上有些无奈。   柏穆阳大笑,“□□当年的确是征战四方勇猛无敌的。听闻三殿下要开始学武了,不知殿下可也有意习之?”   “自然是要的,三弟那小身子骨都能学,我为何学不得?”小小的脸上,写满了骄傲与不屑。仔细辨别,还能看出一丝阴翳。   “好,明日我就向皇上请奏,让你小舅进宫教你。”   “谢谢舅舅!”江清觉得很高兴,他小舅柏绍冉少年有为,年纪轻轻就帮皇帝打退南蛮,16岁封为宁远将军。   “时候不早了,臣先告退,娘娘与殿下在宫里多保重。”说完便行礼出了柏妃寝宫。   从鸣嫣宫到宫门还有一段距离,正好能经过凤曦宫。柏穆阳路过时随意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江沐与顾诀在殿前扎马步,两个小孩儿腿都有些抖,看样子是蹲了有一段时间。   心里正在嘲笑这两个孩子弱不禁风,就听到一个清厉的声音,“三殿下,腿不要抖,顾小公子,腰再直一点,膝再弯一点,不要抖。”   柏穆阳被这声音一震,往里细细看去,就见一人玉冠束发,面色清冷有如月光皎洁,五官周正,意气风发。   那人不正是他那个离京办差的三弟柏绍冉吗? 第4章 宁远   柏穆阳瞪大眼睛看了看,的确是柏绍冉无疑,可他上个月被自己支走去随州办差,按理说应当不会提前回来才对。想归想,却没有多做停留,毕竟这里是后宫,还是等回府中再详细问他便是。   柏绍冉功夫不弱,自然发现了有人在殿外驻足,也看清了那人是谁,不过他从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兄长,也就没有前去招呼。   至于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也说不上来。   江沐一边扎着马步一边留意柏绍冉脸上的情绪。虽然前世的一身内力还没有练成,但比起前世来,倒是异常耳聪目明,所以他也看见了柏穆阳。本来以为这位宁远将军见到自家大哥怎么也会前去打个招呼,说他没看见,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然而并没有,不仅没有,在他脸上,江沐还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厌恶。   眼前这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17岁的少年。在江沐看来,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是比他要大的。   据说他8岁就熟读各种兵法兵书,13岁便能以一人之力击败柏将军的两个随侍,那两人都是跟随柏誉出生入死多年的高手。当然,两人为了避免伤到小公子,应当还是留有余力的。但在当时京城也很是沸沸扬扬传了一段时间。毕竟才舞勺之年便能与两个久经沙场的成年男人打的不相上下,的确算是武学上的天才了。   当年南蛮犯边,皇帝命柏誉出征抗敌,柏绍冉请求父亲带他一道前去,柏誉说,只要你能赢了我,我便向皇上请奏带你同去。   此时的柏绍冉已经16岁,整日沉浸在兵书与功法之中,已经从当年的半大孩童长成一个温润的翩翩佳公子,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带兵之道,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在皇帝得知他已经能够打败柏誉之后,自然是欣喜无比,朝中又要多一员猛将了。便准奏他同去,并封为副将。   大郁军在柏誉带领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军中各人都沾沾自喜,也就导致了疏忽。在最后一日剿灭残党时,南蛮部族不知何时安插了细作到大郁军营之中,柏将军在带一支十人队伍追杀对方首领时遭到暗算,和十名将士惨死在陷阱坡道之上。   柏绍冉得知这个消息后,二话不说拿起佩剑骑上战马出了军营。   第二日,他提着南蛮部族首领的头回到营中,一身白衣上,脸上,尽是血渍。身后跟着赶过去的将士。   谁都没看见,他握着佩剑的手,微微颤抖。   南蛮已被全数歼灭,皆为柏绍冉一人所为。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回来以后整顿军营,将五名细作悉数揪了出来,当场斩杀以肃清军纪。   晚上的时候,他就穿着那一身血衣,在父亲灵位前跪了一晚,一言不发。   隔天一早,被将士发现昏倒在灵前。   回京之日,皇帝得知来龙去脉,追封柏誉为国公,谥号定。   封柏绍冉为正二品宁远将军,世袭。   于是武人家家户户都以宁远将军为榜样教育家中子弟,故事也由此传开。   这不过是去年才发生的事,却已人尽皆知。   上一世没什么机会和柏绍冉打过交道,因为几年以后,这位大名鼎鼎的宁远将军就去世了。据说是中毒身亡。   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江沐在心里叹了口气。   “殿下,顾公子,请起身吧,辛苦了。”清亮的声音让江沐回过神来,腿已经麻的站不直了。   再看看顾诀,也是一样。小面瘫脸上出现了类似龇牙咧嘴的表情,但依旧幅度不会太大。   “无论招式再华丽,没有扎实的底子,依旧会破绽百出,留给对手可乘之机,所以二位不要抱怨,这些都是最重要的东西。”柏绍冉看着他二人,很认真的说道,“明日臣会对殿下和顾小公子进行力量上的训练,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臣先告退了。”   江沐和顾诀一同道,“将军慢走。”   柏绍冉向江沐行了一礼,离开了。   想到他刚才对着柏穆阳不自觉流露出的厌恶,或许可以把他拉拢过来为己所用,只是不要再这么短命了就好啊。   顾诀用小手锤着腿,微微弯了弯腰,显然是累极了。   江沐道,“怀昔,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就拉起顾诀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就拉着人走。   累极的双腿在轻微的跑动之下缓解了一些疲累,既然是殿下拉着跑,自己应该不算不合规矩吧。   跑了一阵子,到了凤曦宫一处偏殿后的一座小假山,江沐停下脚步。   “殿下,这是哪儿?”顾诀问道。   这里似乎全是秃的,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在殿外瞎跑偶然间发现的,你过来。”说着拉着他往山上走去,山一点儿都不高,但到顶的时候,却能发现另一番光景。   有几颗从来没见过的植物,从根部一起连着向上蔓延生长。仔细看去,其实是几颗树。   “母妃说它从来没结过果,每两年才会开一次花,自她住进这宫里以来,这些东西就长在这儿了。”江沐道。   顾诀没怎么听清他说什么,因为眼前的景象是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节,所有的叶子都是绿色为底,上面沾染着不同的颜色,面积大大小小各有不同,颜色也是各异,甚至连形状的各不相同。   顾诀本能的想到的就是这些草会不会有毒,但转念一想,江沐带他来,是一定不会害他的。   至于为何自己会这样想,却是没仔细想是为何。   “殿下,这是何物?怎么生的如此奇怪?”顾诀问。   “此树名为泽渝,据说与天地灵气共生,果实百年才结一回,研磨成粉冲入水服下能治百病,通经络,益筋脉。是练武之人求之不得的圣物,也是世间名医穷尽一声都想得到的最珍稀的药材。”所以泽渝所生长的地方,长不出别的任何植物。   “那这些树叶子呢?”顾诀继续问道,他觉得殿下总不会只来这儿告诉他并不存在的东西。   江沐看着他一笑,放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顾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攥在他手里,自己丝毫没察觉。   难道是晚上已经被攥习惯了?顾诀心想。   江沐伸手,将最顶端的唯一一片叶子摘下来,上面泛着淡淡的浅蓝色和一点点青。   他将叶子递到顾诀手里。   “泽渝伴天地灵气而生,而这一片蓝色的能吸收日月精华,带在身上便能百毒不侵。”江沐道。   顾诀闻言忙要还回去,“如此贵重的东西,殿下还是自己留着才好,臣无功不受禄。”   虽然觉得这叶子很漂亮很稀奇,但他还记着侍女说过的话,不敢收。   “谁说你无功不受禄的?”江沐低着头没看他,不知道在找什么。   顾诀一想,自己确实算是救过他一次,可就算自己没经过,再过一段时间也会有侍女或太监发现的,所以他还是没有觉得自己立了多大的功。   “殿下还是收好吧,臣不能要。”   江沐拍拍手,把叶子装进自己兜里,道,“好吧,那我就自己留着,不给你了。”   顾诀:“……”   少了点什么吧。   江沐拉起他的手,往山下走去,看着他愣怔的表情,江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   顾诀恼羞成怒。大逆不道地甩开三殿下的手,自己朝前走去。   虽然自己的确没打算收,但看他那坚决的态度还以为要推脱一阵才行,没想到如此就放弃了。   自己竟然还有点期待。   “喂,别生气嘛!”江沐看把人逗急了,连忙上去哄。   “殿下说笑了,臣何来生气一说。”顾诀停下,转身看他。   “我是觉得你就这样带在身上不方便,想回头命韶环司打造成饰物。”   顾诀看着他,不说话。   “别生气嘛,我错了我错了,怀昔!”江沐讨好道。   “臣并不想要。”顾诀道。   “那我偏要给你!”江沐不讲理。   顾诀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虽然知道这样对皇子说话,是大不敬的,但三殿下好像并不那么可怕,相反,还很随和,又淘气。   又淘气。   “你不生气了吧?”江沐看他笑了,又去拉他的手。   顾诀这次倒没拒绝,而是问道,“那殿下呢,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何要送我?”   江沐道,“今日在映卓堂,江清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你救了我,我怕会连累你有危险。”   “大皇子?他怎么会……”顾诀很惊讶,都没有注意江沐直接唤了兄长的名字。   “我昏倒在陛阶前根本就不可能是意外,这事八成就是他和他那母妃做的。”江沐终于流露出和他实际年岁相符的神情,看的顾诀有些害怕。   还有一点点担忧。   “那殿下为何不将此事禀明皇上?”顾诀问。   “因为没有证据,只会惹得父皇厌恶,说不定连母妃也不相信。”   可你怎知我会相信?顾诀心道。   江沐换下那副神情,又接着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真,只是让你以防万一罢了。安心收着。”   “可如此一来殿下不是更需要此物?”顾诀不死心。   “只要你平安健康,我就不会出事。”江沐认真道。   顾诀没有说话。   “走吧,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陪母妃用膳吧!”江沐笑嘻嘻,拉着他回去。   顾诀任由他拉着。   早就听说过皇子之间夺嫡之争有多残忍,明明是亲兄弟却连陌生人都不如,没想到竟真的是这样。三殿下还这么小,就要被人暗算,生在皇室,却比别人都可怜。   想到这里,顾怀昔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殿下,宸妃娘娘和殿下对自己都这么好,绝对不能让别人伤害了去!   而江沐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流露的神情,又再度树立了一次凄惨的形象。   而且还很戳心窝! 第5章 紫瞳   当年顾诀身体已到穷弩之末之时,吟木白翻阅古籍得知泽渝果能解百毒,但无人见识过此类果实甚至是植株,苦于迟迟不能找到。   等他的人找到带回来的时候,顾诀已经火化三天了。   重活一世,若是还不能护好他,就算最后斗赢了江清,结果也和上一世无异。   幸好这棵树还长在这里,有泽渝护着,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是。   江沐一路牵着顾诀,感觉到了怀昔对他的态度已经从原来的小心翼翼转变了不少,甚至还会跟他耍脾气了,终于有了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江沐心里得意,暂时把那些勾心斗角的烦心事都抛诸脑后了。   回到凤曦宫,宸妃正坐在正殿里等他二人。   “母妃。”   “宸妃娘娘。”   两个小孩儿躬身行礼。   宸妃身着一袭淡蓝色云锦广袖襦裙,头上梳着双刀髻,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   “免了,以后不必行大礼。”宸妃起身,亲自拉起他二人,“珍馐阁已经备好了晚膳,皇上今日赏了西域进贡的红柳烤肉和红石榴,快去尝尝鲜吧。”   “母妃不一同去吗?”江沐问。   “本宫没什么胃口,你二人先去吧。”宸妃道。   “那母妃多保重身体,儿子先告退了。”江沐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没有多说,拉着顾诀先走了。   顾诀还有些担心宸妃,走的一步三回头。   宸妃本就体弱,当年生下他据说都差点丢了半条命,这次又为了照顾自己不顾身体的不眠不休,应当更虚弱了。   想到这儿,江沐也有点儿不放心。   吃饭的时候,他叫来凤曦宫的侍女,“曦芸姐姐,母妃可有按太医开的方子服药?”   被叫来的侍女并不是宸妃的贴身侍女,只负责在珍馐阁当差,“回殿下,曦若姐姐今早来过小厨房了,奴婢按照姐姐给的方子熬过药了。”   至于喝没喝过药,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就怪了,既然是曦和亲自来,应该没问题才是,她是母妃的陪嫁侍女,前世发生的一切也可得知她是忠心于宸妃的。   “知道了,退下吧。”江沐挥挥小手,让人退下。   “殿下,宸妃娘娘身体可是有恙?”顾诀问道,一脸关切。   江沐回过头看他,把脸上肃然的表情换上和煦的笑容。   “母妃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别担心。”江沐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顾诀看他的眼睛,心想,为何他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他呢。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一岁而已啊。   甚至还没自己长得高。   ……   “嗯。”   最后顾诀把这归结于皇子的威严。   “别想了,好好吃饭吧,今天累坏了。”江沐道,又吩咐侍女去盛来一小碗蜜饯面。   顾诀很惊讶,在将军府时,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甜的要死,父亲又不肯给他多吃。   已经好久没吃到过了。   顾诀眼睛亮晶晶。   江沐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略微一扬。   在陵洲时,他也喜欢吃甜的东西。江沐整天无所事事,便向大厨学习了各种甜食、甜汤、甜点的做法,然后亲自做给他吃。   如今算是提前知道他的喜好,也就更方便一些。   小孩子总是容易把这种简单又淳朴的好意记挂在心上,顾诀也没例外。   江沐又把籽椒甜翅和推薏仁汤到他面前,“吃完还有海棠糕。”   顾诀更加确定了三殿下是个好人。   非常好的那种。   入宫两个月来,他都是跟着宸妃娘娘做什么吃什么,但宸妃和江沐都口味清淡,不喜甜食,她偶尔觉得小孩子可能会喜欢吃甜食才会吩咐厨房做几道,而且吃多了还影响换牙,毕竟他也正值这个年纪。而顾诀出于不敢逾矩,也没有表现多喜欢。没想到江沐竟然知道。   顾诀本想道声谢,但看见他已经拿起面前的甜汤吃了起来,也就乖乖吃饭没有说话。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在想,三殿下明明以前也不吃甜食的,怎么今日吃的还挺津津有味?   这说来就简单了,江沐从小被宸妃养大,自然是和他一个口味的,只不过后来在陵洲看着他日日都要吃甜的,便也和他一起吃。起初只觉得无比牙疼,然后慢慢习惯,再到最后也和他一样喜欢。   我喜欢你,所以能够喜欢你所喜欢的一切。   吃完了饭,两个小家伙又去了宸妃正殿里。   宸妃坐在矮檀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沐小心翼翼叫她,说两人要去小花园散步消消食。   宸妃睁开眼睛,叮嘱他二人注意安全便没再多言,转身去了床上休息,应该是又有些累了。   以后的几日,江沐和顾诀都如此安稳度过。   这一日不知怎的,柏绍冉突然向皇帝告假,一下午都没有来凤曦宫。   柏府内。   几个下人来来往往,神色匆忙,但又带着些不屑和懒散。   柏绍冉温润的脸上阴霾遍布,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接近了暴走的边缘。   他走进自己的屋子里,床边跪着两个战战兢兢的下人,床头有几个瓶瓶罐罐,是上好的伤药。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约摸六七岁左右。   细细看去就能发现,他身上有不少伤痕,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从腰背蔓延到锁骨和脖子附近,胸前也有几道伤口。   那个小孩子清清秀秀,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昏倒了也睡的极不安稳。   柏绍冉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坐好,但他也没有醒来,眉头皱的更厉害,应当是扯到了伤口。   柏绍冉也眉头紧皱。   “药熬好了吗?”他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声音。   “回三少爷,已经好了。”一个婢女躬身站在一旁,闻言拿着盛有汤药的小碗欲向前走去。   柏绍冉伸出手来,“给我。退下。”   那婢女稍稍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很快把药碗递到他手中。   柏绍冉从后面用长臂环住他的肩膀,拿着药碗,另一只手用调羹把药送到他嘴里。但小孩儿此时全身都紧绷着,睫毛颤抖,嘴唇紧闭,丝毫喂不进药。   柏绍冉无奈,把药碗从另一只手递出去,刚才那个婢女忙接过去。   他把小孩儿抱入怀里。   “小白,我是小叔叔,我回来了,别害怕。”柏绍冉语气温和,比起平时那个温润的公子来还要柔和不少。   只是十七岁的少年人,语气里却有一股莫名的让人心安。   可能是感觉到了温暖的地方,小孩儿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双手抓住它的衣襟。   “乖,先醒过来,喝完药再接着睡好吗?”柏绍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怀里的小孩儿闻到熟悉的味道,心安许多,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淡紫色的眼睛,妖冶又诡谲。   看清了眼前之人,小孩儿虚弱苍白的脸上像是有了些许笑意。   “叔叔,你回来了。” 第6章 篱下   “是,我回来了。先喝药再休息吧。”说着又伸出手向那侍女。   侍女又递给他,所幸没有过太长时间,药还是温热的。   柏绍冉想喂给他,但小孩儿已经自己伸出手要接过药碗。背上的伤口有些长,又牵动到,疼的他皱眉。但他强忍着痛苦扯出一丝笑对柏绍冉道,“叔叔,我自己来吧。”   在柏绍冉眼里,他从没见过这般丑的笑容。明明只是这样一个小孩儿,和宫里的三殿下差不多大,为何要忍受这般经历?   “你身上有伤不能乱动。”柏绍冉没有递给他,自顾自就把药送到他嘴边。   小孩儿乖乖张开嘴。   “都出去吧。”柏绍冉对下人们道。   “是。”众人闻言纷纷退下,只剩那两个从始至终一直跪着的人。到现在还在微微发抖。   “你们两个也滚出去。”   “是。”两人闻言如释重负踉跄走了出去。   等他喝完药,柏绍冉把碗放在床头,拿起一瓶外伤用的药。   “转过去。”柏绍冉对他道,语气温和,怕声音大一点都会吓到他。   小孩儿有些别扭,但还是乖乖转身。   柏绍冉帮他把上衣褪下来,就见背上满是狰狞的伤口。本来人就不大,大部分面积竟然还被伤疤占据。   柏绍冉周身染上一层寒气。   他压制着心中的怒气,尽量温和的问,“告诉叔叔,是谁打你了?”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处抵消了些许火辣辣的疼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没事的,反正又没有被打死。”   柏绍冉有些怔愣,听着他风轻云淡的说出这番话,显然已经把挨打当做家常便饭。   “只是告诉我而已,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柏绍冉道,拿过一旁的被子稍微为他挡挡风。   “是……是尚书大人,那两个人只是听他的话打我,其实不关他们的事。”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给别人求情?   况且只要那两人尚有一点良知在,也断然不会对一个丁点儿大的孩子下此毒手!   柏绍冉没有说话,果然是他那好兄长!   “叔叔,你进宫之时,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江沐的人啊?”小孩儿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三皇子殿下的名讳,如何会问起这个?”柏绍冉不解。   小孩儿突然转过头,瞪大了眼睛,“是皇子殿下?”   “怎么回事?”柏绍冉问。   小孩儿犹豫了下,老老实实道,“上次我偷偷制毒被你发现,尚书大人除了将我打一顿以外还在你出城之时命我研制新的毒。我偷偷听到他和管家说话,是想用来对付一个叫江沐的人。”   柏绍冉闻言大怒,竟敢对皇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定了定神,忍住立刻出去找人质问的冲动,他继续问,“我在宫中见到三殿下时,他并未有任何不妥。”   小孩儿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我那时不知他们要害的是什么人,所以并未制出真正的毒,只是能致人昏睡两三日罢了,没有其他问题的。”   似乎是怕被他责怪,小孩儿连忙解释。   柏绍冉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做的对。”   得到了表扬,小孩儿很高兴,眯了眯眼睛。   “那这些伤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大人觉察出端倪,得知他并未中毒,是被我骗了,所以罚我。”小孩儿低下头道。   柏绍冉把他抱进怀里,声音有些低,“放心,叔叔定为你讨回公道。”   小孩儿费力把细胳膊搭到他脖子上,小声道,“嗯。”   柏绍冉给他涂好药后,又哄着人睡下,帮他把被角掖好,带着一身寒气出了屋子。   “我大哥呢?”进到议事厅,柏绍冉脸色漆黑问管家。   “回三少爷,大少爷到礼部尚书宋大人家中去了,说是有事相商。”管家恭敬道。   柏绍冉冷笑道,“商议什么,谋害皇子吗?”   管家一惊,跪下来脸色震惊道,“三少爷何出此言?”   “哼!别以为你们干的好事我不知道!”柏绍冉逼近到他面前,又坐到椅子上,“大哥何时回来,我不想跟你说。”   “这,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奴才也不知大少爷何时能回来啊。”管家支支吾吾为难道。   “我就在这里等他,你去给我找他回来!”十七岁的少年在沙场上历练出的气魄已让人莫敢直视,不怒而威。   管家连声应是,出了门叫下人备马车自己匆匆赶往宋府。   凤曦宫的小花园里,江沐正拿着一朵艳红的芍药花往顾诀手里塞,“给你。”   顾诀:“……”   默默接过。   记得进宫前父亲跟他说过,三皇子是众皇子中最聪慧,最稳重的。   如今看来,聪慧也就罢了,三皇子稳重的吗?   江沐还在孜孜不倦的找大红花塞给心爱的人。   幼稚无比。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就是一个小孩儿呢。   顾诀无奈,“殿下,臣已经拿不了了。”   说着把怀里五颜六色的花卉展示给他看。   ……   江沐挠挠鼻子。   似乎是啊。那先这样吧。   江沐从花丛中出来,蹦了两下抖掉身上的花粉和草叶。   又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条银链子,坠子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形状,雕花镂空的表面,能从中间打开,形状很是漂亮。是前几日他命韶环司打造的。   江沐绕到他身后。   ……   “蹲下。”   顾诀想笑,但还是乖乖照做。   江沐感觉很受挫,即便知道以后会高出他一头。   小小的银链坠子,挂在胸前,很是清凉。   “谢谢殿下。”   江沐看着他,不说话。   顾诀有点不知所措,自己应当没做错事吧?   “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这么生疏。”江沐道。   “这怕是不合礼数吧。”顾诀为难。   “有什么不合礼数,又没有外人在。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听上去一点都不亲,我都叫你怀昔,难道你不把我当成好朋友吗?”江沐抱怨,看上去有点小可怜。   当然,是装的,演技满分。简直就像顾诀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顾诀手足无措,百口莫辩。   “臣没有。”   “那便不许这样叫了,也不许在我面前自称臣。”江沐趁机道。   “那臣……那我应如何唤殿下?”总不能直接叫名字吧?   “我的小字是明风,母妃为我取的,你可以叫。”江沐扬着脸道,有一些淡淡得意。   “嗯。”顾诀倒是没再反驳。   “那便如此说定了,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还要练武。”江沐牵起他的手,把花从他手里拿走一部分。   顾诀也没有感觉丝毫不适,显然已经习惯。   “母妃,今日柏将军怎么还未来?”二人在殿中等柏绍冉来教习武功,却迟迟未见人来,于是到正殿中去找宸妃。   江沐这才看清殿中有个胖乎乎的太监,正躬身不知和宸妃说什么。   那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名叫安禄。   宸妃示意他可以接着说话。   “回三殿下,皇上让奴才给殿下捎个话,宁远将军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再来指导殿下。”   说完,又转向宸妃,“娘娘,殿下,话也带到了,奴才就先退下了,娘娘好生歇着。”   “安公公慢走,曦若,送送公公。”   曦若是宸妃陪嫁侍女,也是凤曦宫总管事,足以见得宸妃给他的面子有多大。   安禄公公推辞两句,最后还是由曦若送着离开了凤曦宫。   “母妃,柏将军不来了,那我带小诀出宫玩儿好不好呀?”江沐眼睛转转,对宸妃道。   顾诀闻言,因为见不到厉害的将军学不到厉害的剑法心法而黯淡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进宫这么多天以来,他已经快闷死了。虽说凤曦宫很大,但来来去去无非也就是那几个地方罢了,江沐早就带着他能玩儿的玩遍了。   如果真能出宫好好玩儿的话,真是太好了。   宸妃也看出顾诀脸上的高兴,对江沐道,“你有多少天没做过功课了,孔先生已经要向皇上告你的状了,若不是我的人见着拦下,你父皇就要让人打你屁股了。皇上最看重这些,你可是知道的。”   “是,儿臣这就去做。”江沐笑嘻嘻,踩到一边的小凳子上给她捏肩膀,“那儿臣把这些都写完了,能不能出去呀?”   “你父皇同意便可。”宸妃眯眼道。   “多谢母妃!那儿臣先告退了!”   江沐跳下凳子,拉起顾诀就走,“母妃好好歇着!”   宸妃看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安心笑了笑。   现在这样子,不像是会出事的。   宸妃摸摸还没有凸起的小腹,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第7章 护天   等顾诀陪着江沐做完课业,也才过了半个时辰而已。   江沐不做这些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实在是太没难度了,别说他活了已经两世,即便是对前世来说,也是简单无比的。   顾诀在一旁看的很震惊,因为三殿下提笔就写。   而且完全挑不出错。   于是他又从震惊转变为淡淡的崇拜。   江沐将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并且淡淡的得意。   “走吧,我们去找父皇。”江沐叫来侍女收拾一番小书房,牵起顾诀的手。   在大郁朝,皇子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无论成年与否,但必须要得到皇帝的准许。   凤曦宫离清心殿很近,只有一个宫殿的距离,所以很快便到了。   安禄正站在御书房门前。   “三殿下。”安禄行礼。   “安公公不必多礼,父皇可还繁忙,若是不忙,劳烦公公替我通传一声吧。”   安禄连忙转身去通禀。   别说皇上现在不忙,就算是忙的,那也是一定要通报的。毕竟这可是三皇子,最得宠的宸妃娘娘的儿子,最聪慧稳重的皇子。   也是最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   不少人都这样以为。   “皇上,三殿下带着顾小公子求见。”安公公道。   宏安帝正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沐儿?让他进来。”   帝王的脸上总是情绪不明的,从来不会把任何事情写在脸上。   “是。”安公公又起身,把三殿下和顾诀让进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臣参见皇上。”   “免礼吧。”   “谢父皇。”两人起身,江沐偷偷往案桌看了一眼,无奈距离有些远,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今日得空来给朕请安了?”宏安帝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回父皇,儿臣想出宫一趟。”江沐低头,很是恭敬。   “为何?”宏安帝说这话时,看了一眼一旁低头站着的顾诀。   “儿臣自上次病愈以来,心口总有些闷疼,想出宫散散心。”江沐道。   “况且儿臣觉得顾小公子进宫多日,比儿臣还小的年纪,想来也应该是有些寂寞的,所以儿臣也想带小公子出去玩玩。”江沐眼睛弯弯,完全是一副想带玩伴出去玩儿的样子。   听到这话,宏安帝脸色稍霁。   “既如此,那你二人便领了出宫令牌吧,也好让镇西将军知道我皇家的待客之道,免得误会。”   “是,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江沐起身欲带着顾诀离开。   “慢着,沐儿。”宏安帝缓缓开口。   “父皇可还有何吩咐?”江沐又重新回过身行礼道。   “青洲突然横生匪患,几番剿匪结果都不如意,且让朝廷损失不少兵力。”宏安帝突然没由来说出这一句,“依你看如何?”   江沐想了半天才道,“儿臣以为,若匪患能抵抗住官府军队不只一次,必定是背后有人组织。近年来在父皇的治理下边境安稳,百姓生活富足,若是有心人为之,必是想趁机惑乱人心,应尽快将其剿灭才是。”   宏安帝微微点头,终于露出些许善意的眼神,“此举欠缺考虑,若出兵剿匪,成功则已,但组织首领出逃又当如何?匪帮人数众多,若他带领残余孽党卷土重来,恐有后患。”   江沐了然,“父皇说的是,儿臣愚昧。”   “好了,你二人出宫去吧,切莫贪玩,误了回宫时辰。”宏安帝道,“沈焰,朕命你随沐儿一同出宫,保护三皇子与顾诀周全。”   皇帝身后的二人中走出其中一个,眉目周正,眼神凌厉,英气勃发,仔细看去,和另一个人的相貌竟一模一样,除了身量有些差别。   正是宏安帝的两个贴身护卫之一。   “臣领旨。”   江沐知道父皇必定会派人保护他们,毕竟只是两个孩子而已。但没想到派出的竟是沈焰。   “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臣告退。”   二人随即退出御书房,身后跟着沈焰。   刚才在殿上,皇帝问他的事情,他当然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不过刚才他那父皇明显是在试探他。   若他将他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那会令皇帝感到威胁。即便问题不大,但若一个小孩子这般年岁就能思虑如此周全,放在平常人家,是天纵奇才,若是帝王家,便只能徒留威胁。   可若什么都不说,又会让他觉得此子愚钝非常,不能继承大统不说,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厌恶自己。   想到这些,江沐在心里摇了摇头。   青洲匪患,上一世至少是在八年后才出现的,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被迫离开京城。   如今早早的出现,不知又会有何事端。   曦若在清心殿外看着沈焰与江沐顾诀一同离开,没有跟上去,转身回了凤曦宫。   “小诀,出宫想去哪儿玩?”江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拉着顾诀问道。   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叫他。   顾诀抬头看了眼沈焰,沈焰一言不发在他二人身后跟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去哪里都好,殿下决定便是。”   “沈侍卫,你可知道皇宫外有哪些好玩儿的地方?”   沈焰表情一僵,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想了想道,“回殿下,京城中丹绮路有一家戏坊,听说朝中很多大人都爱去听戏。”   江沐在心里摇头笑,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还是这个蠢样子。   “戏坊?先去看看吧。”江沐道,“还请沈侍卫带路吧。”   沈焰躬身道,“是。”   他和顾诀不过是两个六七岁的孩子罢了,先不说对戏坊这种地方并无兴趣,若是让有心人听到这话,难保不会认为他平时在皇帝面前如何搬弄是非。   朝中大人偶尔去听戏也就罢了,若是能让皇帝的贴身侍卫都知道,这频率也是着实有些多。   但江沐心里清楚,他沈焰还真不是搬弄是非之辈,他这样说,只是因为……自己很想去罢了。   沈家在朝中并无势力,但每一代沈家家主都是世袭护天侯。沈家老祖宗沈礼曾追随□□打天下,沈礼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夫,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为人勤恳又忠厚,深得□□信任。   □□定天下后,封赏一众朝臣,封沈礼为世袭护天侯,贴身护卫皇帝安全。沈家子嗣旺盛,每代家主会从小辈里选出根骨最好的送去闭关习武,直到17岁出关,成为皇帝贴身护卫。   沈家就凭着选出的那个孩子,富贵荣耀了三代。   毕竟是贴身保护着皇帝的安全。   沈家这一代,被选中的是一对双生子,沈焰和沈冰。   17岁之前在深山老林中苦练武功,17岁被送进宫开始,便要一刻不离的护卫在皇帝身边,没有任何自己的时间。直到下一代沈家小护卫入宫,才能离开皇宫,有自己的生活。   沈家的护卫,是把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皇家。   所以江沐很明白,沈焰心中有多渴望出宫去看一看,毕竟他也才18岁而已。   顾诀在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殿下,臣并不喜欢听戏。”能不能别去了啊。   江沐心里狂喜,要知道,一开始怀昔可是什么都不敢跟他提的,更别说是如此直接表达出心中所想。   “没关系,我们不去,是沈侍卫想听戏,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江沐扒着他的耳朵,偷偷道。   ……   果然还是不能忍!半个头的距离!   顾诀本来想说,让沈侍卫发现的话,会不会禀告皇上,但江沐显然看出的疑虑,接着道,“沈侍卫非常喜欢听戏,他不会发现的,等一场戏唱完了咱们就回去。”   习武之人虽耳聪目明,但沈焰距他二人有些距离,江沐的声音又非常低,所以只能隐约听到他在说悄悄话,并不能听清说的是什么。   顾诀闻言略微高兴了一点儿。   听戏什么的,咿咿呀呀完全不知道台子上的人在说些什么。   两人一路在身后跟着,出宫门的时候掏出出宫令牌,然后又安安静静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丹绮路的戏坊。   “殿下,就是这里了。”沈焰停下脚步。   京城总是这般热闹,百姓脸上挂着和乐安稳的笑容,熙熙攘攘,这戏坊门前更是门庭若市,坊内想来也是座无虚席的。   “走吧。”江沐拉着顾诀的手,安抚性的捏了捏。   顾诀也没说话,似乎是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有些欢喜。   人有些多,沈焰便将两人圈在怀里,在门口掌柜跟前越过众人往他手里放了一锭金子。   掌柜倒吸一口冷气,看看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少年,又看到他怀中两个小小的公子。掌柜生平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这少年只是个随从或者下人罢了。但随从都能有如此气度,肯定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于是赶忙对里面的伙计道,“来福,带这位小公子到天字号包间去!”   “好嘞!”伙计脆生答道。   沈焰冲掌柜点点头,脸上有些笑意,跟着伙计进去了。   周围百姓自然也看到这一幕,都众说纷纭讨论了起来,毕竟谁都没有见过如此阔绰的人家。都被那一大块金子晃瞎了眼呦!   事实上沈焰并没有想过要炫富,带着皇子出宫,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但他不知道那块金子有多值钱,在他眼里,那和常人拿出的碎银子无异。 第8章 飞泉   就在百姓纷纷感叹今天才知道了什么叫有钱人的时候,沈焰还在心里对掌柜表示感激。   天字号包房待遇真好啊!   不仅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还有下人供差遣。   “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沈焰面无表情道。   两个婢女应声离去。   这戏坊名为飞泉坊,有天地玄黄四等包房。天字号和地字号都在顶楼三层,玄字号和黄字号在二层,一层则是普通百姓听戏的大堂。   这一层有两间天字号房和四间地字号房,两间天字号正对戏台中央,其余四间则分别位于稍两侧一些。   江沐带着顾诀坐在软凳上,两个人的个子都太小,所以便让沈焰拉着凳子桌子往前坐了坐,视野就大了起来,几乎能将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今日唱的这出戏名叫《归瑛念》。   讲了主人公玉瑛和青梅竹马的玩伴阿城相爱的故事。   沈焰果然看的津津有味。   这种戏并不罕见,几乎到处都唱,现在也不是听戏的黄金时间,所以江沐在心里稍稍鄙夷了一下沈侍卫没见过世面。   江沐正想着要怎么开溜,四处看了看,忽然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柏穆阳和户部尚书宋郊跟着伙计上了二层,进到玄字号包房内。   他们选了最偏僻靠边的一间,显然不是为了听戏而来。   沈焰站在他们身后,正巧整个人被柱子挡住,他又看戏看的专心,所以没发现什么。   柏穆阳和宋郊进入房间后,先往四下看了看,江沐拉着顾诀微微低下头,下头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婢女们又都被屏退,所以也只会以为上面没人而已。   顾诀虽说不爱听戏,但这次唱的很是新奇,于是也听得入神,没想着溜走,微微不解的看向江沐。   “嘘。”江沐示意他别出声。   沈焰站在二人身后,自然能看到他二人举动,江沐又转过去对他摇摇头,让他不要动。   等了一会儿,料想那两人应该已经不会再往上看了,江沐抬起头。   转身对沈焰道,“沈侍卫,你能否听到那二人的谈话?”   沈焰往他看的方向看了看,正见到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在谈什么,脸上都有些严肃和慌张。   “回殿下,距离有些远,若是在两位大人正上方便能听到。”   “我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江沐道。   小小的脸上有些难得的威严。   沈焰点头。   习武之人如他这般,大多都身轻如燕,因此楼下的两人也并未察觉异常。   “殿下,那是何人?”顾诀看江沐的神情那么严肃,忍不住问道。   江沐稍缓和了一下脸色,“是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   “为何要来此谈论事情?”   “所以我才让沈侍卫探听他们在说什么,总觉得一定是不得了的发现。”江沐笑的有些狡猾。   顾诀看的心里一颤。   “看你刚才听戏听得入神,怎么样,喜欢听了吗?”江沐问。   顾诀道,“我从没听过这出戏,感觉很不一样。”   江沐心道那当然不一样了,顾将军也不大可能带你看这种戏。   戏文里正唱到阿城向玉瑛提亲,玉瑛含羞带怯的答应,而后二人便开始恩爱缠绵,颠鸾倒凤,恨春宵苦短。   ……   为何这一段也能唱出来?   江沐有些胸闷。   他刚想用手蒙住顾诀的眼睛,顾诀便已经回过头来两只小手捂上他的耳朵。   江沐道,“这是做什么?”   顾诀神情严肃,“殿下不能听这些的。”   江沐:……   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于是江沐忍住胸口更加闷疼,佯装不知问道,“我为何不能听啊?”   顾诀的脸刷拉一下就红了,吞吞吐吐道,“我……阿明哥哥看过这样的戏,他说,他说我要长大了才能看的,小孩子听了耳朵会失聪!”殿下也没长大,自然也不能看。   会聋的!   江沐稍稍送了一口气,好端端脸红做什么,还当你知道什么。   “好吧,那我不听便是。”江沐把他的手拿下来,又问,“阿明哥哥是谁?”   “是府上管家周叔的儿子。”   周明?倒是没什么印象。江沐打算改日将此人调查一番,竟然带着怀昔去听这种戏!   三殿下似乎完全忘了今日他也来听了这种戏。   还好这段唱的时间不是太长,下一幕就到了两人大婚之日。   大红色的戏服做的很是华丽,就像是真的成亲一样,也难怪这戏坊连个宽敞的落脚地都没有。   顾诀又专心致志看了起来,江沐倒是没什么兴致。一来他本就不愿听戏,二来这戏他早就听过,比比皆是,所以就坐在一旁东张西望,注意着楼下两个人的动静。   等戏要唱完的时候,柏穆阳和宋郊离开了,沈焰也回来了。   虽然他很想听戏,但却也知轻重,听清二人的谈话内容后,更加不敢马虎,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听了过来。   “如何?”   “回殿下,两位大人说的是青洲匪患的案件。”沈焰道,脸上有些隐隐的怒气。   “怎么说?”江沐问,他也没想到会是和青洲的案子有关,只是看着他二人举止怪异罢了。   “青洲知府李严是宋大人的亲外甥,他与土匪头子勾结,坑害百姓,敛财无道。奏折上写的那些不敌匪徒,依我看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出兵!”沈焰越说越气愤。一个少年人的心性还没有完全成熟,又不喑世事多年,是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的。   “沈侍卫,今日之事可否先不要告诉父皇?任何人都不要告诉。”江沐斟酌了一阵子道。   沈焰稍稍从愤怒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将不解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殿下这是为何?”   “若是父皇得知此事,定会震怒。罢免李严官职,派新知府上任,出兵剿匪,甚至动用朝廷军队。但此事显然不会止于一个官匪勾结,李严再怎么说也是一介知府,不会不知道和匪帮勾结的下场。”   沈焰听着他说话,觉得他不像一个小孩子。   “给我半月的时间,定让青洲匪患平息。若我未能遵守承诺,沈侍卫可告知父皇今日之事,若父皇怪罪你知情不报,只管说是因我阻拦便是。”   这句话安抚了沈焰内心最深处的顾虑,江沐知道他心系青洲百姓安危,才出此言。   “臣答应殿下,望殿下能还青洲一个安稳。”沈焰躬身道。   按理说一个半大孩童说的话,没人会当真才是,但沈焰不知为何就是信了他说的话。   顾诀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也说不上一句话。   他觉得三殿下在那次大病过后,有些时候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因为他几乎和江沐形影不离,吃饭睡觉早课习武甚至出恭。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以前并没有机会了解三殿下,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可刚才那一番话,不论内容还是说话时的神情,怎么说都不会是他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   顾诀手心有些冷汗沁出。   到底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沐明显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变化,以为他是听得这些龌龊事而有些反感。   “没事,我会处理好的。”江沐又换上一副笑颜,柔声道,“戏听完了,接下来还想去哪儿玩?”   顾诀看着他,因为江沐比他矮半头,所以说话都要仰着头看他,有些没由来的好笑。   但他却笑不出来,“殿下,臣有些累,不如回宫吧。”   语调里有明显的生疏,弄的江沐有些楞。   但他还是点头道,“好,那我们回宫吧。”   沈焰自然不多言,跟在他二人身后出去。   沈焰向皇帝复命后,两人直接回了凤曦宫。   一路上顾诀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低着头。   江沐实在不能忍受。   他停下脚步,顾诀也跟着停下。   “怀昔,我可有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   “回殿下,并没有。”顾诀道。   “那你为何一路上都不说一句话?”江沐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着急慌张。   明明听戏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又成了这个关系?   顾诀没说话。   “我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他心里着急,所以完全忽略了自己语调有多狠厉。   若他没有顾诀,不知道重活这一世有什么意义。   他着急的板过顾诀的小身体,盯着他。   “臣,有些累而已。”顾诀还是没看他,但他明显看到了顾诀眼里像是有什么要落下来。   江沐自责无比。   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着急的把顾诀抱到怀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对不起,怀昔,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   顾诀本来只是有些委屈,可他一想到眼前之人是个皇子,本来就没有责任对自己好,自己又是个质子,不过是说了句重话而已,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可是江沐紧紧把他拥住,又说了那一番话,眼泪就那么掉下来了。   他忙伸手去擦,父亲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   可是他人小小的,手短脚短,有一个江沐挡在前面,根本够不着脸。江沐看来,就感觉像怀昔伸手回抱他一样,于是他伸手把他的小怀昔抱的更紧了。   顾诀无奈,直得哽咽道,“殿下,臣快喘不过气了。”   江沐闻言放开他,看着他小脸花花的,伸手给他去擦。   他眼里全是心疼和自责。   顾诀看着他,呆愣的忘了阻止他。   等给他擦干了眼泪,江沐道,“怀昔,我保证以后不这么对你说话了,你别气我好不好?别哭了?”   顾诀道,“殿下,臣只是有些疑惑。”   “有什么疑惑?”   “臣不知哪个才是真的殿下。”善良的,孝顺的,恭敬的,疏远的,温柔的,果决的,狠厉的,狡猾的。   江沐恍然。   怀昔这是在害怕自己?   江沐哭笑不得,小孩子如此敏感,自己又在不同场合演戏给人看,也难怪如此,是自己疏忽了。   他看着顾诀的眼睛,严肃保证道,“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不会骗你,相信我,怀昔。”   “我只有一件事不能告诉你,但也绝不骗你。等时机到了,我便会告诉你。”   “无论我对别人如何,永远不会伤害你。”   顾诀闻言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他刚才奓着胆子问出那句话,已经做好了顶撞皇子被问罪的准备。   幸好,三殿下不会骗他。   他相信三殿下。   不管有什么原因,只要他对自己好不是假的就好。   这是他皇宫里唯一的朋友。   顾诀道,“好,我相信你。”   江沐松一口气,后来才发现他没有自称臣,看来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那我们回宫去给母妃请安吧。”江沐向他伸出手。   顾诀看了看,把手覆到他掌心。 第9章 未央   回到凤曦宫用了晚膳,本来江沐还打算带他去城中酒楼吃饭,无奈回来的有些早。   顾诀今晚很早就睡着了,可能是今日有些累了。   江沐偷偷爬起身,坐在床头看了他一阵子。   他的怀昔从来都是这么聪明。换做其他孩子一定就傻兮兮的被牵着走了。   整日为了父亲的战事操心,在宫里过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怕做错事连累到家族。谁家小孩儿会这么让人心疼呢。   长大后的怀昔明明是阳光又不羁的。   自己为何没有早一些发现他小时候的童年过的如此艰辛呢。   我真是个混蛋!   江沐在心里骂自己。   他起身偷偷在顾诀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而后便离开了寝宫,往宸妃殿里去了。   宸妃正坐在殿里等他。没有其他人在。   “母妃。”   “发生了什么事吗?”宸妃问他,因为江沐没有以往的笑嘻嘻,还特意支开了顾诀,让曦若给自己稍话。   “母妃,儿臣想做储君,求母妃助我一臂之力。”江沐跪下来给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宸妃一愣,随即道,“可想好了?一旦卷入夺嫡,只会是无尽的算计与争斗,最坏的可能还会丧命。”   “儿臣清楚这些,可我有想守护的东西,如果没有权势,即便我委曲求全退出这场斗争,最终换来的也还是一死,还会连累我所爱。”江沐抬起头,眼里满是执拗和坚强,“所以儿臣想,不妨尽力一搏。”   宸妃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丁点儿的退缩和彷徨。   “起来吧,母妃答应你。”宸妃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多谢母妃!”虽然知道宸妃一定会答应他,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没由来的突然这样说,母妃是一定会怀疑的吧?   江沐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听宸妃道,“我知道我的沐儿从小就聪慧过人,后宫里人人都说你最得皇上喜爱,他们心里都觉得你一定是继承大统的人。可我从不这么想过。”   宸妃拉着他的手,“若想夺嫡,便会活的比所有人都累,整日提心吊胆,提防着身边任何一个人可能的谋害与算计。若失败,则身首异处,留下万人骂名;若成功,帝王则需心系天下,为百姓事事关心事事烦忧。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只想让我的沐儿能平平淡淡过一生,等到了年龄,就封王出宫建府,找个漂亮又贤惠的女子成亲,世世代代守着封地。”   “母妃,我……”江沐听道她这样说,心很是抽疼。   宸妃没听他说话,接着说,“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被拉做其他皇子夺嫡的垫脚石也罢,无端被皇上怀疑也罢,我知道总有一天你还是会被卷入其中。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主动和我说。”   “母妃,我不会失败的。”江沐看着宸妃有些黯淡的双眼,突然说。   宸妃看着他肃穆的神情,突然就笑了出来。   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揉乱他的头发。   “我知道,沐儿一定能成功。”只要有母妃在,就不会让人伤到你。   宸妃在夜幕里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好了,其他事明日再说,天色不早了,快去休息吧。小诀一会儿醒了会找你的。”宸妃道。   “是,儿臣先告退了,母妃也早些休息吧。”江沐迈开小短腿,溜出了正殿。   完全没注意他母妃的话有些不正常。   回到自己的寝殿,江沐蹑手蹑脚准备爬上床,顾诀突然就转过身来,眼神还有些朦胧。   ……   “殿下?你这是去了何处?”顾诀茫然道。   江沐本想说去了茅房,可话到嘴边又改口了,“我去了母妃殿里,有些事要说。乖,接着睡吧,明日再和你说。”   既然说了不会骗他,那一件小事也不会有。   顾诀睁着眼睛看他躺到床上,等江沐又习惯性地把他的手握住的时候,又重新睡了过去。   不得不说,自进宫以来,无论从性格还是心情上说,都改变了很多啊。   江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笑,随即也睡了过去。   翌日,顾诀与江沐下早课回珍馐阁用膳。   说是早课,只不过是早上开始上课罢了,一直要上到午膳之前。   饭阁里只留了曦若一人伺候。   “母妃,你可知青洲匪患一案?”江沐边吃饭边问道。   “知府被土匪头子挟持,与匪帮勾结了。”宸妃波澜不惊道。   “他当真是被逼的?”江沐问。   “李严是两年前皇上钦点的探花郎,我见过他,为人还算可靠。”宸妃顿了顿,继续道,“但无论他有何苦衷,与匪勾结,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儿臣明白。”江沐道。   他知道宸妃想让他做一个好君主。   前一世他去了封地陵洲后,母妃便带着江凛突然从宫中消失了。   任何人都找不到。   皇帝亲自去吏部尚书肖大人府上,肖大人也是一无所知。后得知爱女和外孙失踪,险些病倒。   派人多方打听搜寻都未能发现宸妃踪迹,皇帝只得作罢,昭告众人宸妃和九皇子染病身亡。以此不了了之。   江沐当然也派人甚至亲自去找过,毕竟是他的生母和弟弟,可也是杳无音讯。   后来在江清摔军进攻陵洲对他赶尽杀绝之时,有几十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从天而降,个个武功高强。当时他本想带自己的人拼死一搏,可有了这一波人相助,再加上江清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发生,因而也没有援兵赶到,竟是很轻松就获胜了。   退兵后,那伙人中看上去像是为首的人朝着他走过来,二十来岁出头的样子,五官周正,眉目英挺。对他抱拳行礼道,“主上命我等前来相救,您既已脱险,那我等便告辞了。”   江沐警惕的心稍稍松下来,忙留住他道,“可否告诉在下,少侠的主人是谁?又为何相救?”   那年轻人想了想,似乎是觉得主人没有说过要对他隐瞒身份的话,便道,“主上名未央,姓萧。至于为何,我等不知,只是奉命行事。”   年轻人看了看江沐明显愣怔的脸,似乎是没有要继续谈话的意思,便道,“陵王殿下,告辞。”说完带着一众人等离开了。   江沐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人已经全都离开了。   肖未央,是他母妃的名字。   至今为止,他也不知母妃的真正身份究竟为何。   “母妃,儿臣可否问个问题?”   “问吧。”   “您的势力可有延伸到青洲?”   宸妃想了想,道,“青洲没有,不过邻地的陵洲倒是有,也是一样的。”   “怎么,你想插手青洲匪患一案?”宸妃问他。   “是。昨日父皇身边的沈焰侍卫带我和小诀出宫,在飞泉坊偶然听见柏穆阳与宋郊谈话。我向沈侍卫承诺会在半月内还青州百姓安宁,让他先不要告诉父皇。”   宸妃道,“为何不想让皇上知道?”   “柏穆阳以此威胁宋郊,背后当另有隐情。父皇一旦知晓此事,宋郊便没有了利用价值,柏穆阳一定会推他出去,而我们就无法知晓他目的为何了。”   宸妃点点头,“青洲一事交于我便是。”   又接着道,“你为何相信沈焰?不怕他当面答应你后,却又暗地背叛你?”   “儿臣以为,若是方法得当,沈家兄弟二人能为我所用。”江沐摇头道。   宸妃了然点头,实际上她也有此意,既然江沐能自己想到这点,倒是比她想的还要聪明成熟。   “好了,快些吃饭,以后不准在饭桌上讨论此事,你看看小诀都不能专心吃饭。”   顾诀一直听着他二人说话,听宸妃这样说,好像是埋怨他偷听了一般,于是顿时有些慌乱。   “娘娘恕罪,臣……不是有意——”   江沐打断他,牵过他的手安抚,“小傻子,母妃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快些吃饭,不然等会儿我可要挨打。”   顾诀偷偷看了眼宸妃,发现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笑意温柔,于是稍微放下心来。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他们母子二人刚才说的话。   宸妃娘娘久居深宫,怎会在陵洲地界有势力?   不然还是等吃完饭偷偷问三殿下好了。   这个下午柏绍冉还是没有来,如此告了四天假,终于在第五天来了。   不过这次来,他还带了一个小尾巴。   “殿下,臣家中有事,几日不见不知您和顾小公子有没有每日按时修习基本功?”柏绍冉过来的第一句话很好的彰显了他的名师风,范。   江沐和顾诀除了第一日偷懒跑出去玩儿,其他几日都是乖乖练功的。   所以江沐回答的很有底气。   “柏将军,不知这位是?”江沐指着他身后的小尾巴道。   小孩子藏在柏绍冉身后,被江沐一问,有些胆怯,又有些雀跃。   柏绍冉把小孩儿抱到身前,正巧让江沐和顾诀看到了那张眉清目秀的俊脸。   “回殿下,这是臣抱养的孩子,家中无人照看,便一同带到了宫中。还望殿下见谅。”   小孩儿瘦瘦弱弱,但眼神却很有光彩,脸上也不复之前的苍白,有了几分红润。   顾诀盯着他看了好久。   事实上很难有人能从他那双眼睛上移开视线,但江沐却是愣了好一阵子。   那双浅紫色的眼瞳,十万人中也难有一个!再对上这张清雅稚嫩尚未完全长开的脸,不是吟木白还有谁?! 第10章 冰火   江沐刚刚重生不久就想过要先把他找到,让他不要再研制那些自己都弄不出解药的毒。   但还没来得及开始找他,竟然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老天果真是偏爱他的!   江沐抑制着心中的狂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淡些,“无妨,他与我和小诀年纪相仿,留下来还能做个玩伴,不知这位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他看了看柏绍冉,似乎是询问能不能说话,柏绍冉点点头。   “我叫吟木白。”他笑的有些腼腆,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同龄的小孩子一般。   “小白,和殿下说话要自称臣才是。”柏绍冉在一旁纠正道。   江沐抢先在吟木白开口之前道,“无妨,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拘礼。”   “还不谢谢殿下。”柏绍冉道。   吟木白小小的脸一本正经道,“谢谢殿下。”   江沐就很想笑。   没想到他小时候竟是这样的,难道从来没有学过礼仪?还是说他以前的生活都是与世隔绝的?   上一世遇见他的时候柏绍冉已经过世了,倒是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有何关系。   “曦绫。”江沐朝身后站着的侍女道,“带小白去我的寝殿休息,再吩咐珍馐阁做些点心。”   柏绍冉闻言赶忙阻止,“殿下,这不合礼数,不必如此麻烦,让小白在一旁坐着等我便好。”   “将军不必客气,您怎么说也是我的师父。小白只是个孩子,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况且春末虽已不算寒凉,但午后还是有些冷的,怎能让他一直等在这儿呢。”   柏绍冉想了想,他确实刚刚才病愈不久,便没有再推脱,躬身向小小的江沐行了个礼,“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不必言谢。” 江沐笑道。   若是能伺候好这尊佛,也能省很多功夫啊。   曦绫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吟木白看看柏绍冉,有些犹豫。   柏绍冉摸摸他的头,“不会有危险的,这里是殿下的寝殿,去殿里等着我吧,叔叔忙完了就带你回家。”   吟木白点点头,又看向江沐,突然躬身向他行了个礼。   似乎是觉得应该谢谢他。   江沐看着他笑笑,便由着曦绫带他进去了。   至于柏绍冉说的“危险”,倒是应当好好去调查一下。   尚书府里怎么会缺下人照看一个孩子呢。   殿下果然还是善良的,顾诀心想。   他看着那个瘦瘦弱弱的孩子,比江沐还要矮,像是比他们俩都小。   那双紫色的眼睛在他看来甚是漂亮灵动,但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但却没有问出来。   因为宁远将军已经摆出架势要上课了。   清心殿里,宏安帝正翻阅奏折,青洲知府李严的折子。   前几日,匪患突然撤离了青洲地界。   官府等了几日后,派兵去土匪老巢探查,竟是一人也无。   虽匪徒已除,但以此种方式离去,李严还是觉得甚是惶恐,于是急忙上奏给了皇帝。   宏安帝看着案桌上的奏折,眼底情绪不明。   沈焰现在一旁偷偷看到,倒是很开心,看来应当是三殿下所为。   沈冰站在另一边,也看到折子上所写内容。   他和沈焰长得虽然一样,但要比沈焰矮上些许。那双和沈焰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总是波光流转的,不似沈焰那般一本正经。   在看到那些内容之时,沈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扯动。   是夜,等皇帝休息后,沈家兄弟要轮值到后半夜,等御林军前来接替时,才有了一天之中少的可怜的休息时间。   “你又要偷偷出宫?”沈焰看着眼前的弟弟,有些头疼。   “一起去吗?”沈冰并不觉得自己是弟弟,明明就是前前后后一起出生的。   “……”沈焰有些犹豫,因为自从上次出宫回来后,即便只听了半场戏,他也觉得宫外确实比宫中有趣得多。   “我带你去比飞泉坊更好玩儿的地方!”沈冰继续诱惑。   沈焰更犹豫了。   不过他还是理智的拒绝了,并且没头没脑对沈冰道,“你觉得三殿下如何?”   沈冰停下换衣服的动作,道,“一个小孩子罢了,能如何?”   当日沈焰岁答应江沐不告诉别人他所见之事,但沈冰和他如同一个人一样,自然就告诉了他。   “可我觉得他并不像孩子,就如青洲之事,不出十日,已经平定了祸乱。皇室中任何一个皇子,有谁能做到如此这般吗?”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想主动找他,自降身价?”沈冰看着他,笑的有些鄙夷。   沈焰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他和沈冰早就决定在下一任储君选出之前,要找到最有可能夺嫡的皇子,助其继位。   条件便是归还沈家人人身自由,罢黜护天侯。   用沈家每一代一个人的一生,换取整个家族的荣华。在旁人看来,一定是天大的恩泽,但每个被选中的人所要付出的却是一辈子。   让其余人靠着他们贡献出的年华过着奢侈淫靡的生活,沈家那群狗东西,没有一个值得他们为之付出!   听着沈冰话中的意思,是要让三殿下来找他们谈,才能提出更多有利于他们的条件。   不得不说,他这个弟弟是比他要聪明的啊。   不过……看着沈冰那个鄙视的眼神,他果然还是觉得……   好欠揍。   说揍就揍!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有你这样看兄长的吗?”沈焰招呼他一顿拳头。   沈冰自知打不过他,不过仗着轻功更胜一筹,赶紧整理好衣服,从窗户逃了出去。   “呸,谁说你是我哥哥了,咱们明明是一起出生的!”   沈焰听了更恼,不管不顾追了出去。   “那今日我便打到你叫哥哥为止!”   看着他追着自己一道出了宫门,沈冰的脸上露出一抹看起来并不属于他的温柔笑意。   傻哥哥。   两抹黑色身影灵巧的从高耸的宫墙飞跃而出,御林军守卫见了也只以为是飞过的鸟雀。   等跑到离皇宫已经足够远的时候,沈冰放缓了速度等沈焰追上来。   沈焰只是轻功略逊于他而已,不消片刻便追了上来,挥拳就要打。   “哎哎哎,好不容易出了趟宫门,你怎么能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大不了我暂且算你是哥哥就是了。”沈冰可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他。当初从小一起练武,自己总是偷懒,只把轻功学了个透彻,想着若是打不过了还可以用来逃跑。虽然身手也算得上了得,但比起这个一直勤恳的哥哥来,只有一顿胖揍的份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才不要挨打!   虽然他语气里都是勉强,但总算也承认了,所以沈焰少年大人不记小人过,收手了。   “那好吧,命你现在带兄长四处逛逛,若兄长心情好了,就不打你了。”   沈冰翻了个白眼,虽然本来也是要带他好好转转的。   毕竟哥哥都在皇宫里闷傻了,弟弟总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已经到了午夜,但京城总是繁华热闹的,戏坊歌坊里还在唱着,像是昼夜不停的意思。几家酒楼里也都打着烛火,还有小二来来往往,也不知是根本没有打烊还是已经为第二日开张做准备了。   离他们不远的对面街上还有一对老夫妻在卖馄饨,因为天色太晚没什么生意,看起来像是为了赶路人留个吃饭歇脚的地方。   沈冰向前走去,沈焰自然跟上。   到了馄饨摊上,沈冰甩甩袖子刚坐下来,老太太就认出了他,“公子来了啊!”   “婆婆。”沈冰笑的很是和善。   “老头子,把给公子留的荠菜馄饨拿来!”老太太冲着身后喊道,再回头想和沈冰说话时,就见到在他身边又坐下了一个年轻的公子,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哎呀,这位是公子的哥哥吧?”老婆婆一拍大腿,“瞧我老太婆,老头子,再做一碗来,二位公子稍等啊!”   说完又想起什么,“公子的哥哥可也爱吃荠菜馅吗?”   沈焰常年板着的脸上,此刻面对善良淳朴的老人家硬是扯出个笑来,“和他一样就好,多谢婆婆了。”   他本来没有多饿,但毕竟都过了半夜,又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就叫了起来。   “好嘞!那您稍等片刻!”   沈冰听到老婆婆一眼看到就叫沈焰是他哥哥,颇为不满。   哼,不就是长的高了点!   “你经常来这里?”沈焰问他。   “是啊,婆婆知道我总是在晚上出来,每次见了我都叫我来吃东西。”沈冰道,“我一月多前出宫时,恰巧碰见沈敬喝醉酒在街上闹事,打翻了婆婆家的小摊子。”   他一个醉鬼,穿着打扮又像是富贵人家子弟,自然没人说话。但有人因此烫伤,老婆婆性子又直,因此上前找他理论。   谁知沈敬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出手要打人!   沈冰把老婆婆一把揽过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沈敬本来就喝多了,又仗着沈家爵位横行霸道惯了,此番被人如此对待,怒从心起,酒醒了一大半。   他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身边的两个随侍都楞在那里,没有去扶他。   “蠢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沈敬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让两个侍从动手打人,看清那人样貌后,顿时酒醒了。   沈冰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没有素日一贯的笑意。   满身酒气,还混合着女人身上的脂粉味道,不用说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幅德行,沈氏一族在这家人手里,究竟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你为何在此?不怕我告你擅离职守吗?”沈敬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突然没有那般惧怕了。   沈冰嗤笑一声,“那你便去告,看看到时候怪罪下来究竟有何后果。”   沈敬心里一惊,他怎么忘了,他可是沈家人,皇上降罪的话,自己也是会被株连的。   “哼!我们走!”自知打不过眼前这人,沈敬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   “站住。”沈冰按住他的肩膀,云淡风轻道。   沈敬费了吃奶的力气,怎么都挣脱不开,两个侍卫又不敢上前,只好恶狠狠道,“还有何事?”   “你伤了人,又打搅了婆婆做生意,还引得京城动乱。”   沈敬自认倒霉,把钱袋子整个都扔给了他。   沈冰掂了掂觉得够了,便松开手放人走了。   又叮嘱道,“我以后每天都会来此,别让我再看见你。”   沈敬一言不发走的更快了。   沈冰安抚众人离开后,把钱袋子里的钱分给了老婆婆和被烫伤的客人,所幸不太严重。   老婆婆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他说以后每天都会来,于是每次都煮好一碗馄饨等着他,不收他钱。   沈冰一开始还推拒,后来拗不过老人家的善意就接受了,反正讹了沈敬那么多钱。   正巧馄饨煮好了,热气腾腾看起来很美味。老伯还额外多做了些小菜,切了一盘酱牛肉。   “多谢老人家。”沈焰掏出一块金豆子刚想付账,就被沈冰偷偷拦了下来。   “婆婆看见咱们给钱是要生气的。”沈冰低声道。   沈焰无奈,只好作罢。   “那两位公子慢慢吃,老婆子就不打搅了。”婆婆很高兴。   沈焰和沈冰都看着她笑笑。   “沈敬回去后,一定会和他爹沈伯荣告状的,若他当真禀报皇上怎么办?如果他做做样子一心求罪,按照皇上的性子,一定会赦免他无罪的。”沈焰有些担忧,以前沈冰都没和他说过这些。   “不会的。我知道他一直看我不顺眼,但若只是为了除掉我就向皇上告状,皇上一定会找人核实真假,到那时皇上就会知道沈敬那个德行。你说对他而言,究竟是除掉我重要,还是让他儿子继承爵位重要?”沈冰笑的有些玩味。   若非能保证全身而退,他也不会强出头。毕竟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是按傻哥哥的性格,如果留他一人,怕是会被沈家那群狐狸欺负的渣都不剩。   不管是皇家立储,还是世家大族的子嗣承爵,都不以长不以嫡,而以贤立之。   沈家与其他家族更是不同,因为原因特殊,整个沈家自从沈礼一代以来就从没分过家。爵位继承人一般都是从一脉中择立,除非那人品行不端或是有罪行,才会从旁支族裔中选择。   血缘越传越远,家主一族更觉得让他们卖命是天经地义,因此也就更为所欲为,教养出了沈敬这种人。   沈焰觉得弟弟的话很有道理,也就放下心,专心吃起饭来。   老伯手艺真是好啊,比宫中御厨做的还好吃,沈焰一边吃一边想。   等吃完了饭,两人和老婆婆老伯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婆婆他们这么晚还不回家吗?”沈焰问。   “婆婆就住在这条街上,走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了。他们二老据说总是晚上出摊的,为赶路人行个方便罢了。”沈冰向他解释。   “原来如此。”   “我说,你刚才怎么给婆婆那么多钱啊,是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啊,哥哥?”最后那一声哥哥叫的十分欠揍。   沈焰红了脸,因为他确实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冰笑的很大声,不过幸好知道见好就收,嘲笑够了又道,“走吧,好哥哥,我带你去别处转转。”   沈焰不说话,走到他前面。   “喂,你知道要去哪儿吗?等等我啊!”沈冰一边喊一边追,也不着急,反正又跑不过他。 第11章 东曦   召乾殿。   宏安帝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上奏。   沈焰和沈冰一人站立一旁,虽然一夜没睡,但对习武之人来说并无大碍,因此看上去和往常无异。   “诸爱卿对青洲匪患一事有何见解?”等该上奏的上奏完,宏安帝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柏爱卿,你说说看。”   柏穆阳闻言站出一步,“回皇上,微臣以为此次匪徒之事似有蹊跷。按照青洲知府的说法,本应是官府处于劣势才对,臣以为应派人调查此事,否则恐生其它事端。”   宋郊站在他身后,听他提到青洲知府时,脸上神情明显不自然。   沈冰正好看在眼里。   皇帝听他这样说,似乎正说到他心里所想,“朕正有此意,只是不知,该派何人前往。想必爱卿已有推荐人选。”   “臣以为可派臣三弟绍冉前往。”柏穆阳道,“边关近来除了东夷部族并无战事,况且镇西将军不日也会返京。他身兼二品将军职,理应为皇上分忧才是。”   皇帝觉得他说的有理,便道,“绍冉。”   “微臣在。”   “你意下如何?”   柏绍冉是所有朝臣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甚至都还没成年,又没有15岁以上的皇子上朝,因此皇帝对他很是和蔼。   柏绍冉心里暗道有些古怪,大哥可没和他提起过这事,但皇帝明显是觉得他该去,他也不能推拒。   “臣愿前往。”   “好。”皇帝拍板决定,“安禄,传朕旨意,命金铃军一属校尉曹厉待命,三日后一属军随绍冉出发前往青洲!”   御林军护卫皇宫大内以及京城安全,而金铃军是专门在皇族出行或出征时护卫安全的军队。   每个人都武功高强,但人数稀少,每个属只有十人,总共九属,由皇帝直接管辖。   皇帝直接派给他金铃军跟随,是出乎众人意料的,不过仔细想想也说得通。   此番前去应为暗探,自然不能带军队前去,而金铃军个个都是精锐,人又少,最合为适不过。   “谢皇上。”柏绍冉躬身道,有了金铃军,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不知道他那个大哥打的什么主意。   “退朝吧。”宏安帝起身离开,沈焰沈冰跟随其后,众人纷纷跪地恭送。   而在凤曦宫偏殿里,江沐正躺在床上耍赖装病不肯去映卓堂上早课。   “殿下,您到底哪里不舒服?”顾诀很无奈,因为他一旦从床边离开,江沐就嗷嗷叫个不停。   江沐终于舍得坐起来,不过脸上还是一副心碎的表情,“顾将军已率军大败东夷军队,不日便会回京了。”   顾诀闻言很开心,父亲就要回来了!   随即转念一想,又沮丧起来,因为到那时便要随父亲一道回府了。   他有些舍不得三殿下。   当然,还有那么好的宸妃娘娘也舍不得。   江沐认真盯着他的脸,看到他脸上明显露出的不舍时,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你要随顾将军回府吗,怀昔?”   顾诀早就不像刚进宫时那般小心翼翼了,尤其是在江沐和宸妃面前。   此刻听着他这样问,终于明白了他这番无理取闹是为何,顿时更难过了。   “父亲回京,我自然是要一同回去的。”   江沐忿忿的躺回去,一把扯过被子捂住头,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起来。   这行为不管是在实际上二十多岁的江沐还是在顾诀小朋友看来,都是幼稚无比的。   但江沐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留在宫里,这一走,又怕生出许多变故。许多事情和上一世都不一样,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顾诀看着江沐幼稚的举动,好笑又无奈。   他坐到床上想把人剥出来,“要闷坏了,殿下。”   江沐心一横,抖开被子把他卷进来。   两个小家伙在被子里黑漆漆的对视。   江沐突然抱过他,把脑袋埋在他脖颈,小声道,“我舍不得你走,怀昔,你不要走好不好,留在宫里吧。”   顾诀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明显的鼻音。   当然,三殿下虽然舍不得,但毕竟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至于为这哭鼻子。   这种时候,为了让心爱的人心疼,就要巧妙的融入自己演技了。   顾诀果然不忍心了,虽然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江沐,但他总觉得在江沐内心深处像是藏着一股强烈的不安的。   明知道自己力量薄弱,但还是忍不住想去保护他。   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就没有娘亲,父亲又从来不懂他的心情,只一心修习武功和兵法。   他自认为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江沐的脆弱,所以想让他少受一点委屈。   顾诀伸手有些笨拙的回抱住他,“父亲已经回京,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宫中了,若我执意如此,皇上或许会觉得我与殿下交好,怀疑殿下有拉拢朝臣之嫌。”   江沐静静听着他说话,有些惊讶。   想不到怀昔竟然能为他想到这么多。   顾诀又继续道,“如果父亲进京,我会尽量和他一起,来看望殿下的。”   江沐静了静,终于掀开被子。   束好的冠发被捂的乱糟糟,江沐抬眼看去,就见他眼眶有些红,顿时心疼不已。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道,“你要离开也行,但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顾诀茫然,“有……何事?”   “在我看不见你时候,不准成亲!”江沐蛮横道。   顾诀仿佛没有听出他这句话的无礼,顺着他问道,“那殿下看见的时候,就能了吗?”   “那也不准!要我觉得可以才可以!”   顾诀想了想,似乎觉得没什么难度,于是便道,“好吧,我答应殿下。”   江沐伸出手勾住他的手指,“不许耍赖。”   顾诀很认真的点头,“好。”   “那殿下还要不要去上早课?”   江沐摇头。   本殿下就快得相思病了,怎么还让我去上课。   三日后,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在城头迎接凯旋归来的大军。   顾南行骑马走在大军最前方,一身银白铠甲,腰间一柄长剑。俊美无双的容颜,而立之年,眉目间愈发显得英气。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了城门,顾南行见了皇帝跪地行礼,“臣顾南行,携大军归京。东夷之乱已平定。”   宏安帝上前扶起他,“此番平乱辛苦爱卿了,快快请起。”   “谢皇上。”顾南行起身,脸上无悲无喜。   回到皇宫后,皇帝赏黄金千两,加封一品骠骑大将军。   “皇上,顾诀年幼,如有不懂规矩之处还请恕罪。”顾南行道,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宏安帝朗声笑道,“这你无须担心,顾诀这孩子不但守规矩的很,还立了大功,救了沐儿一命,朕还要赏他。”   “传顾诀!”   安禄宣了一声,小小的顾诀就从清心殿外走了进来。   三月不见的父亲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还得了赏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参见皇上。”   “起来吧。”宏安帝道。   “谢皇上。”   宏安帝回身跟沈冰说了句话,沈冰闻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长剑来,向陛阶下的顾诀走去。   “顾诀救驾有功,朕今日将东曦剑赐予你,希望你长大之后,能像你父亲一样报效朝廷,护卫我大郁安稳。”宏安帝道。   顾诀不认得这剑,但顾南行自然是认得的。   顾诀正要从沈冰手里接过剑,顾南行忙道,“皇上,此剑事关重大,小子恐辜负了皇上期望。”   “爱卿年少有为,所谓虎父无犬子,有何不能?”宏安帝道。   “东曦剑乃护国神剑,幼子无能,还请皇上收回成命!”顾南行不依不饶,执拗道。   顾诀听着父亲和皇上说话,听出这把剑不仅仅是一把剑这么简单,但又不能插话,于是只好疑惑的看向沈冰。   皇帝没有接顾南行的话,看出顾诀的疑虑,便道,“沈冰,你向顾诀说说这剑的来历吧。”   沈冰朝座位上的皇帝躬身行一礼,又转身对顾诀笑眯眯道,“顾小公子,这把剑是□□平定四方时期,命工匠打造的两把宝剑之一,□□便是靠着他们收复各部族,建立大郁朝。传说此剑削铁如泥,上可斩叛臣,下可斩昏官。但自□□驾崩后,此剑便再也无人能够拔出。”   “□□在留给后世的手记中说,只有能安定天下之士才可赋予东曦剑魂。而另一柄剑,名为霓裳,则传于各代帝王手中。东曦与霓裳为明君与能臣之象征。”   顾诀本听到父亲语气里的抗拒时,有些犹豫,但听到沈冰说道安定天下时,突然想要试一试。   殿下说过,想要做储君,夺天下。   皇上把东曦剑赏赐于他,虽然不知为何,但他想成为殿下的助力。   若能拔出东曦剑,是否就能得到皇上器重赏识了。   顾诀想着,鬼使神差的走到沈冰面前,接过长剑。 第12章 分别   剑身很轻,即便是顾诀,拿着也不费力。他按住剑柄,作势要拔开。   顾南行见状上前按住他的手。   宏安帝也没觉得顾南行此举逾矩了,他对顾诀道,“若你能拔出此剑,便等于东曦认你做主,你与它的剑魂就会融为一体。但同时,剑主会被剑气所伤,所有拔出此剑的人,都活不过30岁。”   顾诀很想问,“这算哪门子的赏赐?”   宏安帝似是看出他的想法,接着道,“□□给历代帝王的手书中说,东曦剑的主人,要御封为一品圣亲王,掌兵权,一生护卫我大郁安定。若心生反意,则会被剑魂反噬身亡。”   “朕今日给你两个选择,若你愿意,就上前拔出此剑,一旦拔出,便要继承东曦剑的意志,不得反悔;若不想接受此剑,便可就此离开,朕也不会勉强你。”宏安帝沉声道,“你欲如何?”   江沐在宫门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顾诀和顾南行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江沐等不及,便甩开身后的曦若,向迎面走来的人跑了过去。   “臣参见三殿下。”顾南行见到他躬身行礼。   顾诀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子,没有说话。   江沐让顾南行不必多礼,抬眼便看到他腰间挂着两把佩剑。   东曦剑他自然是认得的,但怎么会在顾将军手上?   不过他没有问,因为按理来说他是不该认识的。   于是他看向顾诀,“母妃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从广袖里拿出一块木牌,上好的檀香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中间刻着一个“央”字,周围有浓密的莲花花纹。   顾诀犹豫着伸出手来,才发现江沐在木牌的下方,藏了一封类似信件的东西。   顾诀知道他这是不想让父亲知道,就迅速收下放在了口袋里。   “多谢宸妃娘娘,谢谢殿下。”   “只要你记得到宫中来看看我和母妃便好,她也很舍不得你。”江沐道,“还有,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不许反悔。”   不许成亲。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顾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不知为何他要这样,但还是想了想道,“放心吧,我一定不会的。”   若是真的做了圣亲王,他一定不会害好人家的女孩子守寡的。   江沐听他这样说,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顾南行就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孩儿说悄悄话,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末了又向江沐行一礼,便带着顾诀走了。   依依不舍的道了别,直到看着人影消失在尽头,江沐才情绪低落的回神。   顾诀也走的一步三回头,心中百般不舍。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他和父亲要去往楚地的将军府,离京城千里之远。   若无战事,父亲是要常年镇守关西的,无召不得入京。   想起这些,顾诀捏紧了口袋里的木牌。   既然三殿下明明白白告诉了他要参与夺嫡,那他也要赶快变得有能力给他助力才行。   若是能让东曦认可他,便行了吧。   江沐回到凤曦宫,往后的每日,再也没有怀昔陪着他一起上早课了,午后也没人陪着一起练武。顿时觉得生活都失去了颜色。   等下次见到怀昔的时候,便以太子之身份吧。   宸妃正在此时走了进来,看着正在发愣的儿子,心情有些复杂。   “沐儿,想什么呢?”   江沐回过神,从软椅上站起来,“母妃。”   “你也跟我说过的,若是想保护一个人,就要有能保护他的权力。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是怎么了?”   江沐向她走来。   不知为何,母妃从没问过他那天说的话是为何,他到底要保护的是谁。   他也没和母妃提起过自己重生的事情,因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儿臣舍不得小诀。”   宸妃摸摸他的头,“等把所有事情安顿好了再接他回来也不迟。”   “是,儿臣明白,但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堵。”   “那我来告诉你点事情吧。”宸妃道,“前些天柏穆阳让皇上把柏绍冉支去青洲调查匪患撤离一事了。”   江沐终于被分走了些心神,“这是为何,难不成他想……”借机杀了柏绍冉?   前几日江沐终于从宸妃那里得知了所有事情的因果。   青洲匪患一事,皆由柏穆阳所策划。   宸妃的人插手后,柏穆阳自知有人阻拦,而且还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所以选择了让他的人暂时撤离。   宸妃的人全在陵洲,待他们走后,那群“山贼”倒是没有卷土重来。   不过能肯定的是,那伙人还在青洲。   他不可能为了让弟弟立功而损失自己多年栽培的人手,更何况他们兄弟的关系连和谐都算不上。   “我也觉得此举太可疑,不过皇上派了金铃军一属跟随他一同去,但也不用太过担心。”宸妃道。   江沐稍稍放下心来,金铃军足够强大,应能保护好他,何况他自己本就是个高手。   宸妃又接着道,“不过他临走前托付给了我们一样东西,确切的说,是托付给你。”   “什么?”江沐疑惑。   话音刚落,吟木白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精致的月白色长衫,脸色比起前些天见面更红润了一些。   “参见宸妃娘娘,参见三殿下。”   江沐让他起身,转眼看向宸妃,很疑惑。   宸妃示意吟木白说话。   吟木白乖乖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信上书写,三殿下亲启。   是柏绍冉写的。   江沐立刻拆开了那封信。   柏绍冉在信中没有隐瞒此前吟木白在柏家的遭遇,所以很是不放心他独自在家。   若带去青洲,又怕会有危险保护不好他,所以只能开口叨扰江沐。   他在信中说,只要把他留下来,能有一日三餐和睡觉的地方便可,江沐可把他当做书童或小厮下人带在身边都好,只要能让他有安身之处就好。   信里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都是恳求殿下务必收留小白的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江沐看完信,抬头又看看面前站着的小人儿。   没记错的话,他和顾诀应是相同的年纪,但个头可比他还要矮上许多。   宁可让他来皇宫做下人,也不放心把他留在府上,又想到柏绍冉在信中提到他曾经被打出来的伤。   既然都如此了,那自己也不好再把人送回府上吧,看那样子说不定是会出人命的。   而且……   江沐笑的有些邪气,借此机会正好可以让宁远将军欠他一个人情。   既然决定要把人留下来,那就得好人做到底。   “你以后就做我的书童吧。”江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怕用力太大会把人拍倒。   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弱不禁风了。   吟木白看着江沐小声回了一句,“是。”   江沐忍俊不禁,柏绍冉把他送进宫时,一定叮嘱了他,不管自己和母妃说什么,都要应是。   “你叔叔离京办差,往后的一段日子你就要住在这里了。不要害怕,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只是要记住一点,不许出凤曦宫,知道吗?”   因为一旦出了凤曦宫,他那双眼睛太惹眼,被外人看到的话说不定会传到柏妃那里。到时候可能会麻烦。   “知道了。”吟木白答道。   接下来的事,相信柏绍冉已经和皇上禀告过了,再使人去知会一声便是。   吟木白便从此在宫中住了下来。   春去秋来,落笺峰上的桃花开了又谢,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印刻在苍翠的柏树上,树影斑驳。   小小的少年已经长成谦谦如玉的君子   凤曦宫后花园里,一身雪白长袍的少年正挥剑起舞,黑发尽数被白玉冠束起,剑光所指之处,草木皆凋零残败。他虽面色肃穆冰冷,却让人看了就再也移不开眼。   忽然听见有人慌慌张张的向这边跑来,江沐合剑入鞘。等那人跑过来的时候,东张西望找不到他,就听他忽然从背后出现,冷不丁道,“又有何事惊慌?”   “啊啊啊啊——!”   “闭嘴!”江沐揉揉太阳穴。   跑过来的是个八九岁的少年,同他一样的打扮,五分相似的面容,身份不言自明。   是宸妃的第二个儿子,九皇子,江凛。   “你又吓唬我!我要去告诉母妃你欺负我!”有个爱捉弄人的哥哥,这种痛苦谁能懂!   “谁让你笨?”江沐完全不以为意。   自从怀昔走后不久,他这个弟弟就出生了。   欺负弟弟他唯一的乐趣了,谁都不能剥夺。   “哼!”江凛一怒,转身就要走。   江沐伸手像拎小鸡子一样从后领把他从半空提起来。   江凛羞愤欲死,生无可恋道,“父皇因为边关的战事连连发怒,母妃让你到他寝宫去一趟。”   江沐闻言皱眉,手下力道一松,江凛就“吧唧”一下掉到了地上。   ……   江沐擦擦手,转身去了宸妃的正殿。   江凛小朋友自力更生的从地上爬起来,两腿一盘就坐在了地上。   以后一定好好练功,把哥哥也从后颈提起来,然后摔死他!   好久没有见到小白哥哥了,还是小白哥哥好,从来不欺负自己。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第13章 圣王   江沐到凤曦宫正殿时,宸妃正坐在案桌前等他。   十年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当年一般美艳动人。   “母妃。”   “皇上为战事震怒不已,单凭圣王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平乱。”宸妃淡淡道。   江沐闻言沉默了片刻。   上辈子他最后悔的是退出夺嫡之争,最后让他二人落得鸟尽弓藏。   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当初见到顾南行提着东曦剑时,没有好好问上一问。   边关战乱不断,有一人以雷霆之势摔兵打退各部族侵犯。   民间传言不断,但却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而皇族都清楚,此人乃皇帝三年前御封的圣亲王,顾南行之子,顾诀。   三年前,西部回鹘吐蕃动乱,顾诀替父出征,不到两月时间便平定关西。   紧接着北部鲜卑,突厥与骊戎联合叛乱,镇西将军剿灭关西部族残余势力,顾诀便向皇帝上奏后带兵北上。双方交战一年有余,鲜卑与突厥终于因物资匮乏投降,只剩下骊戎负隅顽抗。   然而,东夷部族卷土重来,联合海外东瀛国进犯边关,皇帝派宁远将军出征,却兵力不敌对方。   顾诀接到圣谕后,只好交由副将与剩余的骊戎部族周旋。   东瀛像是有备而来,打的郁朝军队节节败退,在顾诀带兵赶来以后,才稍稍缓和了这种局势。   自从老祖宗定天下以来,已经少有战乱发生,因此朝中武将极为贫乏,军队也早已不是如日中天之势。   两方交战僵持不下。   江沐回过神。   他的怀昔,三年过着动乱的生活,此前又是何种状态呢。   “儿臣明白该如何做,这就去请奏父皇带兵出征。”   “我知道你担心顾诀,但江清此刻正在清心殿,可想好如何应对了?”宸妃道。   “儿臣明白。”江沐说完,给她行一礼后就离开了。   宸妃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不禁想到了当初那个小小的孩童。   已经过了十年,当初自己自然是知道皇帝把东曦剑赠予他了。但她却没料到,那个孩子竟然真的有本事让剑认他做主。   更加没料到他对江沐的感情,丝毫不比另一方来的浅,甚至为了他能坐上皇位,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清心殿。   “启禀皇上,三殿下求见。”安禄公公又胖了些许,揣着手晃晃悠悠来通传,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皇子。   宏安帝脸上依旧没有喜怒,想了片刻,“让他进来吧。”   “是。”   “儿臣给父皇请安。”江沐跪地道。   等宏安帝让他起来后,又转身向身边的江清,“皇兄也在。”   江清微微点点头,他是兄长,自然可以不必回礼。   “沐儿,今日来所为何事?”   “回父皇,儿臣想带兵出征,替父皇分忧。”江沐道。   此时的宏安帝已经变得喜怒无常,暴躁多疑了。   许是因为大安太平了五代,只到了他这一代,叛军四起。   战乱中受苦的说到底还是百姓,百姓敢怒不敢言,只敢私下里道是皇族做下了什么逆天的事,才引得老天爷降下了惩罚。   而这些话不管过了何种渠道,都是真真切切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你大皇兄刚刚也正在说此事,一军不可有两帅,你二人便比试一场吧,若谁能赢,谁便出征吧。”   江清眼里布满阴翳,也只能点头答应。   宏安帝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让沈焰和沈冰带着二人去了清涟台。   那是皇宫建立初时,太|祖命人打造的一处小台,四面立于水上,周围有许多梅花桩,专门供皇子习武所用。   还是头次用来皇子之间比武所用,毕竟空间对于两个人来说太窄,稍有不慎容易落水。   皇帝与沈家两个侍卫就在离清涟台最近的一处水榭上观望。   江沐先用轻功上了比武台,等落地后,江清也随之上来了。   江沐刚想说两句客套话,谁知江清猛然出手,辉月剑出鞘,直直向他命门刺来。   江沐嗤笑一声闪身躲开,却并不让佩剑出鞘,只是拿剑身迎接江清的攻击。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怎么看都是在嘲弄他,江清恼火至极,更加步步紧逼。   江沐且战且退,用轻功站到清涟台的铁链上。对于江清的恼怒,全都在意料之中,丝毫不费力的迎击。   “皇兄,弟弟近来身体格外虚弱,还请手下留情啊。”江沐阴阳怪气道。   江清手下一顿,随后的出招却没停,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质疑。   “说不定,是十年前中的毒终于发作了呢。”话音一落,江沐手中珞夕剑终于出鞘,剑身微微颤抖,像是等待了许久。   江清听他说这话,本就有有些心虚和惶恐,加上本身功夫就不及江沐,很快就被江沐占尽上风。   珞夕剑在他手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打的江清节节败退,江沐把人逼退到梅花桩上,却并不攻击要害,而是用剑尖刺破了他皇子常服的袖口,领口和身上许多地方。   江清自然大感羞辱,不管不顾地挥剑跃起,向他心口刺去。   江沐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轻轻向后跳上另一个梅花桩与他隔开。   下一秒,江清就被从旁插入的一股内力击退了。   “殿下,皇上说比试到此为止。”沈冰一脸笑意道。   沈家两兄弟样貌丝毫未变,仍是十年前的丰神俊朗。   然而江清却没打算收手,提着一柄剑照旧向江沐刺去。   沈冰眼神一凛,垂在身侧的手里飞出一枚银针,向他脚踝处打去。   江清感觉脚腕一软,身子一闪就直直向水里栽去。   江沐看了沈冰一眼。   做的不错。   沈冰随即闪身用轻功飞回水榭上,只是来时与去时的速度略有不同。   “皇上,大皇子不小心掉下了水,臣与三皇子都不善水性……”   话还没说完,沈焰就起身窜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深秋,江清本就穿的薄,又被江沐沈冰两人故意拖延时间,等沈焰把他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冻的瑟瑟发抖,成了一只落汤鸡了。   且是一只破破烂烂的落汤鸡。   皇帝看着他这幅样子眉头微皱,“先去将这一身湿衣服换下,再来清心殿。”   江清恼怒登了江沐一眼,这幅丢人的样子也不好在父皇面前说话,只好悻悻的离开了。   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沈冰,眼中意味不明。   他虽然没看见沈冰出手,但当时江沐就站在他面前,绝对是没有动的。   如此一来,打暗器的,就只能是沈冰了。   刚被救上来的时候,他摸索了半天自己的脚踝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样一来连证据都没有。   而揣着证据的某个人正在用针扎弟弟。   沈冰讨好的冲他笑,身上被哥哥扎过的地方麻嗖嗖的没有知觉。   碍于还有皇帝在,沈焰并未多言,只是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沈冰自然是一脸“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的表情看着他。   刚刚在水榭之上,他就远远的看到沈冰出手了,所以在水里捞起江清的第一反应便是在他脚踝处把这枚银针摸索出来。   比试结果显而易见,等江清换好衣服赶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叫人拟好圣旨了。   三皇子江沐武功卓绝,才能出众,任命其率金铃军挂帅出征。   江清知道今日自己输了,却并没有想到还有另外的事情等着自己。   “大皇子江清,德行亏失,欲置手足于死地,令在宫中禁足一月,不得参与朝政。”   江清怒从心起,残存的一丝理智又让他强忍住。   这可是父皇,最不能容忍别人反驳。   只得忍气吞声道。“儿臣遵旨。”   大军定于明日即刻前往东部边境支援大军。   众人商讨末了,江清不冷不淡问了一句,“父皇,沈侍卫可要随三弟一同前往边境?”   宏安帝波澜不惊的脸上泛起一丝疑惑,“沈家侍卫自当护于朕身前,无须战场杀敌。”   “儿臣多言了,只是看沈二公子与三弟感情颇好,以为——”后半句话他故意没有说出来,就是想让皇帝起疑。   不料沈冰却直接道,“大皇子多虑了,臣只是奉皇上旨意行事,并未有殿下所言之事。”   他神情自然,并无半分惶恐,一副坦荡荡的样子。   江清本来还想趁机提一提他被暗器所伤之事,这一来却是难再提。   宏安帝脸色阴沉,“朕的侍卫,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江清心知不妙,忙叩头谢罪道,“父皇恕罪,儿臣失言了。”   “安禄,传朕旨意,柏妃管教皇子不利,罚俸半年,与大皇子一同禁足鸣嫣宫。”   “是。”安公公道,“殿下,刚刚泡了水,现下快回去歇着吧。”   江清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儿臣告退。”   宏安帝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江沐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但他明白父皇虽然罚了江清,但刚才那一番话已经引得了他怀疑。   回宫后,他与宸妃说了一遍今日之事。宸妃听后只说一句交给她解决,便让他安心准备明日出征之事了。   江沐没再多待,告退后去了金铃军驻地,先与总属官商量了一下明日出征之事。   从京城赶往陵洲,半月余才能赶到,日夜兼程不断则需要十天。   怀昔,你再等一等我。 第14章 出征   皇帝携文武百官站在城门口给江沐送行。   “儿臣定不辱皇命,杀退东瀛军队,还关东一个安宁!”江沐穿着一身银白铠甲,珞夕剑在侧,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发。   宏安帝将他扶起来,微微点了点头,“此去关东凶险,务必护好自己。”   江沐点头称是,行一礼后便翻身上马,带着金铃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许多百姓守在城门,看着大军在三皇子的带领下赶往边关。心道这下终于是有了点盼头,有了皇子带兵亲征,相信不日就会大破敌军,凯旋归来的。   从京城向陵洲边境行军,途径随洲,弈洲,青洲。江沐和金铃军总属官刘刈商议过后,决定日夜兼程,等赶到陵洲再做修整。   刘刈为人严谨,一丝不苟。江沐上辈子倒是听说过他,不过却没机会打交道。   一路上他都骑马紧跟在身后不发一言,不过江沐也没时间考虑其他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赶到怀昔那里。   与此同时,陵洲边关。   “将军,可要继续追击?”   年轻的将军摇了摇头,轻轻启唇,“穷寇莫追,恐有埋伏。”   “是!”   顾怀昔打马调转回头。   他只套了一件白袍,并未穿铠甲,头发简单的用玉簪梳起。仔细看去,眼底还有淡淡的清影。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俊逸的公子,越来越有顾南行当年的风采。   如一块雕琢完毕的美玉,明明给人的感觉是无比温润的,却又带着一股杀戮的果决。   昨天接到京城传来的密报,皇上已经派人赶来支援了。   而赶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抱着东曦剑呆愣了整整一夜。   童年玩伴已十年不见,猛然知道即将再见,他心里自然是无比雀跃的。   可转念又想到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顿觉没脸见他。   就这样,他一边跟东曦剑讲着自己与江沐的童年,一边犹豫着见了面要怎么做,有时不知说到何处就面红耳赤起来,也顾不得东曦能不能听懂,就这样一直说到了天蒙蒙亮。   直到有前线探子赶来说东瀛与东夷联合攻来,才让顾怀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心里着急,只匆匆套了一件外衫提上剑就冲出去了。   这几天敌军总是挑衅一番就逃走,似乎并未打算再度开战。   顾怀昔理了理思绪,总觉得就算是两方联合进犯,也不至于就打到这般地步。   东瀛人个个矮小,武功也并不算精锐。东夷部族的兵力,父亲在十年前就能轻松打退。如今也并未见到有什么武功与谋略出色的将领。   难不成是有细作?   顾怀昔正心不在焉的想着,抬头就见到了迎面骑马过来的柏绍冉。   “师父。”顾怀昔没有下马,微微低头算是行礼。   “将军莫要折煞末将了。”柏绍冉言语间有明显的生疏。   柏绍冉本来是奉命攻打关东的,但迟迟不见效果,皇帝便把顾诀派来,并任命为主将,柏绍冉为副将。   何况圣王爷是一品亲王衔,顾怀昔官职本来就在他之上,只是他一贯尊师重道,他在皇宫的那段时间,一直是柏绍冉教他习武,因此一直当他是亲人,从来没有把他当副将指挥过,也一直是以礼相待。   但柏绍冉从未承过他的情,无论何时见了他都是一副下属的样子,没有半点亲近之意。   就算顾怀昔脾气再好,自己的好意被别人这样践踏,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再强求了。   “末将要去清点一下粮草数目,先告辞了。”柏绍冉说完也不等他说话就径直往前去了。   顾怀昔总觉得这次见面,柏绍冉像变了一个人。   小时候的师父,虽然教导武功严苛,但待人总是温润的,即便是陌生人也是如此。如今怎么成了这幅冷冰冰的样子。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突然涌了上来。昨晚一夜没睡,又匆匆忙忙应对了一场战役,他已经累极了。   吩咐手下去吃些东西稍作修整,自己就打算回营帐中稍微休息一会儿。   将束发的玉簪解下,也没脱外袍,顾怀昔就和衣而睡了。   长剑放在枕边,才觉得有安全感,不消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阵子,东曦剑剑身突然颤抖起来,只是轻微的,片刻的。   过了几日。金铃大军还在继续行进着,不过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军停在弈洲一处密林里稍作修整,刚要启程,就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大喊。   “殿下!殿下!等等我!”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还带着浓重的喘息声。   江沐自然听得出这是谁,便停在原地,等着人来。   大军也一起等着,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叫喊声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不过却越来越近,片刻过后,终于出现了一个骑马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外袍,和浅紫色的眸子看起来,给人异常诡谲妖媚的感觉。如墨般的长发没有梳起,直直的垂下,像是一只刚化形的妖精。   美的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   吟木白喘着大气,显然已经累极。   “呼……呼……殿下……你为何……如此急着走……”   江沐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没等他继续说完,“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要继续行军早日赶往关东呢。”   吟木白从行囊里拿出自己的水袋,趁着他说话的时候灌了两口,稍稍缓过来一些,道,“殿下,我想跟你一同去关东。”   江沐微微皱眉,“那可是战场,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只会添乱。”说不好还会丧命。   “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吟木白三指并拢发誓道,“我可以给殿下你们当军医,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我都能治好的。”   这话他倒是信的,但他还是担心吟木白的安全,毕竟他除了有点轻功外,毫无自保能力。   “为何一定要去?”江沐问。   吟木白低下头,神情有些悲伤,小声道,“我相见叔叔……”   江沐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来阻止他了。关东已经打了一年有余,他有多担心怀昔,吟木白就有多担心柏绍冉。   “好,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江沐道。   吟木白抬起头,脸上尽是喜色,疯狂点头。   “保护好自己,不许受伤。”江沐说完,也没等他回话,就转向一旁的刘刈道,“刘属官,这位是我的好友,医术精湛,我想带他一同去关东,作为军医随行。你意下如何?”   刘刈看了看吟木白,那双妖冶的紫色眼睛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   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医术能有多精湛?   刘刈心里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他。   但三皇子说了是他的好友,路上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便,只能答应下来。   吟木白冲他友好的笑了笑,不过却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江沐让大军继续前行,他与吟木白在队尾慢悠悠的走,算是让他休息一番。   “刘刈就这样一个人,不用理他,等他认可你了,态度自然会好转。”江沐浑不在意的跟他解释。   “嗯,没关系。”吟木白道。   又拿出包裹里的烤饼来吃,吃相极不斯文。   江沐看的直抽嘴角。   吟木白得知江沐要带兵出征的时候,就立刻收拾行李从将军府赶到皇宫了。但大军已经出发了,他只好一个人马不停蹄的向前追。   本来以为日夜兼程两天怎么也能追上了,却不料大军也是这样的。   心里装着事情,又怕赶不上江沐的步伐,所以他一路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也没感觉到饿,只是体力不支的时候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这下子终于追上大军了,心里就放松了下来,突如其来的饥饿感瞬间袭来。   江沐怕他噎死,把水袋递给他。   对方含糊不清的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壶。   等他吃完了也歇着够了,江沐才带着他加快速度,与大军汇合。   刘刈也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等他们俩赶上来。   荒郊野外的,一旦皇子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没办法向皇上交代。   刘刈心里正想着,就听见身后有些怪异的声响。   他当机立断指挥大军向刚才的方向返回。   果不其然,等刘刈率人赶到的时候,江沐正被三个黑衣人合力围攻,虽然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但却是没有余力保护吟木白了。   吟木白也从马上跳下来,两个蒙面黑衣人在他身后追赶,他已经跑的有些吃力了。   一个黑衣人亮出明晃晃的刀,吟木白与他的距离不至于被他抓到,但却能被刀刺伤。   吟木白若有所感的回头,就看见长刀照着他的门面落下来。   他侧了侧身子闪身避过,腿上又使了使力,正想着要死了,犹豫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就感觉到背后的动静已经停下了。   刘刈正抵挡着那两个黑衣人向前的攻势,将士们也纷纷反应过来,几个分属官都赶过来,形势瞬间逆转。   江沐冷声道,“一个也别放走。”   刚刚担心吟木白的处境,他根本不能专心对敌,现在没有后顾之忧,又有人从旁帮助,几个偷袭的刺客很快便被制服。   刘刈那边也同样迅速。   几名将士把人按倒在地,江沐蹲下来与其中一人对视,眼神染上一层寒意,“谁派你们来的?”   那黑衣人眼神充满戾气,嘴里微动,江沐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将他打晕。   但余下的四个黑衣人已经来不及阻止,咬舌自尽了。   江沐把黑衣人交给二属属官看管,眼里有淡淡的怒意。 第15章 长大   大军重新启程,江沐走在队首一言不发。   吟木白故意放慢速度和刘刈走到一起,感激的朝他笑道,“刘将军,刚刚真是多谢您了。”   刘刈看看他,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虽然他对这样一个累赘不怎么喜欢,但对上一个满是善意和感激的面孔,也讨厌不起来。   何况吟木白就像个孩子一样。   刘刈最终还是摇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也不希望看见军中有人受伤,会拖累行军速度。”   吟木白没再说话,虽然他能感觉到刘刈对他的疏远,但方并无恶意。   吟木白又牵着绳子向前快走了两步,赶上江沐。   从刚开始江沐就一句话没说,吟木白斟酌了一下言辞,小心开口道,“殿下,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人?”   那名唯一活下来的黑衣人被江沐打昏后还没有醒来,被牢牢的绑上了绳子,嘴里也塞上棉布,以免醒了又要自杀。   “交给你审问。”江沐想了半晌才道。   吟木白:……   “我?我不会审问犯人啊。”说不定还会被打。   吟木白惊恐道。   “这个简单,他既然宁愿死都不肯说,那就让他生不如死。”江沐冷哼一声,笑容阴沉。   吟木白哆嗦着打了个寒战,心里禁不住想,幸好我没有得罪过他。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能让他生不如死?”吟木白觉得自己并没有这种气质。   “用毒。”江沐轻描淡写道。   吟木白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自从几年前他的毒差点害了江沐后,柏绍冉就不让他用毒和研制毒了。   江沐看出他心中所想,道,“师父不让你用毒是怕你不小心伤到无辜之人,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吟木白也觉得他说的在理,也不多说便答应了。   在皇宫里小住的那段时间,两个人慢慢成了朋友,毕竟小孩子交朋友是比较容易的,江沐又有心要“拉拢”他。   不过没过多久江沐就后悔了。   柏绍冉从青洲回来后,便离开了柏家的尚书府,向皇帝申请重建了一处将军府。   府邸不大,但容纳他们两人再加上几个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柏绍冉把吟木白从宫里带走时,千恩万谢的感激三殿下和宸妃娘娘对他的照顾。   吟木白还有些舍不得江沐,这可是他第一个朋友。   宸妃看着漂亮的小娃娃沮丧的神情于心不忍,于是便承诺他,以后若是想江沐了,可以随时进宫来玩儿。   吟木白这才有了些笑容,乖乖被叔叔带走。   自那以后,吟木白便三不五时要进宫来玩一玩。   他几乎是和江沐一起见证了江凛长大。   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吟木白突然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   江沐看着头疼,“又怎么了?”   吟木白支支吾吾,说不清话。   江沐也不着急,就等着他。   “我,我可能喜欢我叔叔。”过了半晌终于憋足一口气说道。   即便是有着重生经历的江沐听了也有些差异,他犹豫着道,“你确定?”   “我也不知道,可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叔叔和我……”梦境不可描述,但大家都是男人,江沐听他这样说也能懂。   吟木白之所以能如此坦白的和江沐说出来,是因为他知道江沐喜欢着顾诀。他们是同类,所以不怕被他歧视,也希望他能给他出个主意。   清晨从梦中惊醒后,被子里湿淋淋凉嗖嗖的感觉更提醒了他梦中发生了什么。   更糟糕的是,柏绍冉正巧来叫他吃早饭,身体上某个部位猛然有了变化。   吟木白想抽死自己,但他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柏绍冉打发走。   起床后迅速把里裤换下来后,不能让叔叔等太长时间,索性把被褥一股脑扯了下来,堆到角落里。又嘱咐下人把新的被褥换上,并且不允许动刚换下来的东西,才惴惴不安的去吃饭。   忐忑的吃完一顿饭,吟木白便急急忙忙的去了皇宫找江沐。   “师父他,还不知道吧?”江沐试探着问。   吟木白慌忙摇头,当然不知道了。   江沐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对吟木白道,“只要在问出有用的东西之前能活着就行,其他的随你处置了。”   吟木白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思考着让人生不如死要用什么毒才好。   有了,用梦昙!   不过梦昙可不是□□,而是……□□。   会令中毒之人身体燥热不已,一心想做那档子事,但却神志清醒。除非真的得到纾解或者服了解药才能解毒。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也没人能让他发泄。而如果一直不能解毒,中毒之人的状况只会愈发加重,到时候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也说不准。   吟木白在心里暗搓搓的笑了笑,其实他只是研制出来还没有用过想找人试试而已,即便起不了作用,也可以换另一种毒。   他想好了也就这样做了,从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子,便让人把药塞进了黑衣人嘴里。   当然,他身上没有什么钱袋子,有口袋的地方,装的全是药瓶子。   接下来等药效发作就好了啊,吟木白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骑着马晃晃悠悠的走。   在大军即将抵达的青洲,一处宅子里,有几十个黑衣人站列两侧,地上跪着一个人,正向主位上坐着的人汇报着什么。   “主人,属下办事不利,派去行刺三皇子的人失败了,除了言五被扣下,其他人全部自尽了。”   主位上的男人听着他说的话,因着屋子里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片刻他开口道,“今晚去救人,若救不出来,便杀了他。”   “是,属下明白。”跪着的黑衣人道。   陵洲边境,顾怀昔正和柏绍冉等几个副将商议如何应对东瀛军频频骚扰的战术。   “末将以为不必太过在意,说不定敌军就是想以此扰乱军心。”柏绍冉道。   另一名副将道,“柏将军这话说的不对,若我们不管不顾,万一哪一天不再是骚扰,而是打算真刀真枪干起仗来,岂不是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名副将是从顾怀昔第一次出征就跟在他身边的,以前是顾南行身边的副将。   此人名叫于烽,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却非常细心。顾南行当初把他安排在顾怀昔身边,也是为了能让他多多提点着自家儿子。   柏绍冉道,“敌军频频出动,若每次将士们都带着满腔热血提刀作战,迎接的却是敌方不战而退,长此下去,岂不军心不稳?”   于烽正想继续说什么,顾诀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打断了他。   “二位将军莫急,你们说的都有理。不如这样吧,今晚我去敌方大营暗探,若是能听得对方的计划最好,若是不能,我便将东瀛军队安营扎寨的地形图画下来,等朝廷援军到了,我们就主动出击,也省的总是处于被动。”   所谓兵贵神速,战事已经一拖再拖,军心已然不稳了,如今也只好冒险一试。   于烽听他要孤身入敌营,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   “不行,太危险了,我不答应!”他作为顾南行的前任副将,总是把顾诀当做自己侄子看待,也没顾得上下属应有的仪态。   其他人也站出来纷纷表示太危险。   柏绍冉道,“不如将军再带上一队人马,也好有个照应。”   顾怀昔摇头,“既是暗探,自然是人越少越好,我有把握全身而退,诸位不必担心。”   于烽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但看着这个孩子依然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去!”于烽道。   顾诀知道他担心自己,但安排他有其他事情要做,直得无奈道,“不可,叔叔还要和柏将军守着大营,若突发什么状况,也不至于缺了主心骨。”   一边说一边朝着他使了个眼色,于烽瞬间会意,但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气鼓鼓的没有说话。   安抚好了于烽,其他人那里就好办多了。   “就这么定了,今晚我去暗探,任何人不得声张。”顾诀拍板道。   “是。”几个副将齐齐应声,只有于烽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都回去吧。”顾诀道,“于叔叔先留步,父亲今日给我写信来了,叔叔和我一起看吧。”   众人知道两人的关系,也不便多打扰,都告辞离去了。   等到众人走后,于烽终于收起气愤的样子,眉目间尽是担忧,“怀昔呀,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私下里他们都是叔侄相称的,不拘什么礼仪。   “叔叔,今晚我离开后,你派人盯好军营,有任何人行为可疑,一律秘密扣押起来,不要声张。”   “为何?”于烽不解。   “敌军迟迟攻克不下,我怀疑我们军中有细作。”顾诀压低声音道。   于烽先是诧异,后又转为震怒,“若真有此事,那我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背叛家国,换取私利,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可原谅!   “叔叔莫气,这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有,且过了今晚再看。”顾诀安抚他道。   于烽喘着粗气,稍微定了定神。   他看着顾诀镇定自若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欣慰。   两年前自己第一次陪他出征,那时候他还像个小孩儿,说白了现在也还是个小孩儿。   在战场上杀敌毫不手软,立下赫赫战功,风光无限,从来没有人敢因为他年纪小而质疑或是不服。   但当天晚上,他出于长辈的心思去了主帅营帐中看了看他。却发现床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缩成一团,抱着剑瑟瑟发抖。   他立刻上前隔着被子轻轻唤了几声,顾诀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把头探出被子,“于叔叔?”   “乖孩子,来告诉叔叔,这是怎么了?”于烽坐在他床边,把人扒出来。   顾诀犹豫着,脸上都没有血色,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我今天在战场上,杀了好多人……他们……好多血……”   于烽了然,在心里轻轻叹口气,这只是个孩子啊。   他把揽着顾诀的背,轻声道,“没关系,你杀的都是犯我大郁边境者,如果他们不死,大郁的百姓早晚有一天就会死在他们手上。你做的对,这不是滥杀无辜。”   顾诀抓紧他的袖子,轻轻点了点头。   一场又一场的征战过后,顾诀终于不再畏惧鲜血,也把所有顾南行教过的行军之道,用在了作战之中。   他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看着顾诀慢慢长大。从一个杀一个人都会夜间躲在被子里自责不已的孩子,长成了一个杀伐果决,顶天立地的威武将军。 第16章 人质   “那今晚还要前去暗探吗?”于烽问道。   “自然不会,我只要在几个副将面前做做样子,让他们以为我去了就好,我会偷偷再回来的。”顾诀笑道。   毕竟只有于烽一个人他信得过,柏绍冉已经不是当年的师父了,所以照样不能相信。   “行,只要你不孤身前去就行,放心交给我吧。”于烽拍胸脯保证道。   “交给叔叔我自然是放心的。”顾诀笑的很温和。   事实上只要不在战场上,他一向温和。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这两天累着了,好好歇歇吧。”于烽嘱咐道。   顾诀从床前小柜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父亲写给您的信。”   “还真有啊?”于烽挠挠头,接过信。   顾诀笑了笑,“当然了,叔叔也回去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这么长时间,难免惹人怀疑。   于烽也没再多说,拿着信走了。   入夜时分,顾诀换上一身夜行服,在众副将的视线中离开了。   驻地与敌军大营距离不短,不过顾诀没有走大路,而是从一片密林穿过,直接到了护城河。翻过护城河后,顾诀飞身窜上一棵树,从上面能隐约看见敌营的火光,已经不远了。   为了不让于烽担心,他才有了那番说辞,但他还是决定去走一遭,毕竟机会难得,这场仗已经打了够久了,等援军到了就要一鼓作气攻下来。   只要于烽能把人扣下,他的行踪也就不会暴露。退一步来说,就算有落网之鱼溜出来报信,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顾诀心里想着,已经到了敌营前。   只有三五个人在巡逻,他把脚步放到最轻,几乎听不见声音,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前将他们打晕,趁着间隙闪身溜了进去。   一个小兵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即逝,以为是自己困的眼花了,便没有出声,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巡逻。   敌军是东夷部族与海外东瀛国的联合军队,刚刚入夜,还有几处营帐里传来喝酒划拳的吵闹声,不过说的都不是汉话,顾诀听不懂。   小心翼翼的来到最角落的帐子,轮值的人果然只有一个。这里都是普通士兵的帐子,所以都是轮流看守自己的营帐,被轮到的这个人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想着赶快过去自己的看守时间,好进营帐里睡大觉。   顾诀出手如电,赶在他下一次回头之前将人拍晕。   拖到一个角落里换好那人的兵服后,又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蒙汗药,随后向最中央的主帐走去。   主帐前的看守有两个,顾诀对其中一个身形矮小的人道,“将军让兄弟回去休息,这里我替你守着吧。”   矮小的看守听着他说话,看起来神情很疑惑,也没有回话。   顾诀暗道糟糕,这人应该是个东瀛兵,听不懂自己说话,别再生出什么误会来。   正想着要做点什么来挽回一下,另一个高大些的看守就拍了他一下,满脸喜气压低声音道,“这位东瀛兄弟听不懂咱们说话,你是新来的兄弟吧,给哥换换班吧,哥都守了一天了!”   顾诀稍微松了一口气,草草应付他两句,那人就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去了。   那矮小东瀛看守看着他两人的举动,虽有疑惑,但什么都没说,继续安安静静的站岗。   顾诀也没功夫理他,全神贯注的听营帐中人的谈话。   他虽然听不懂东瀛主帅的话,但另外两道声音是听得清的。   那东瀛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听上去很是不满。   “主人说了,那人留着还有很大用处,若是你敢杀他,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另一道声音响起,丝毫没有因为东瀛的将军生气而慌乱,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顾怀昔感觉他应该是第三方的人,不像是东夷部族首领。   接着,果然就有另一个说着汉话的声音,“两位都请稍安勿躁。”   这人听上去也很镇定,声音不疾不徐道,“请言兄放心,回去转告你家主人,人我们不会杀,但若是他不安分,难保我的手下不会做出些冒犯的事来。”   那男子闻言嗤笑一声,“人怎么样随你处置,只要命留着就行。”   东瀛人哼了一声,似乎是能听懂汉话。   那男子继续道,“朝廷增派的援军已经到了弈洲,由三皇子亲自率领,不日便会抵达,两位可有对策?”   东瀛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次倒没有生气。   东夷首领道,“我有一计,不过,可能需要言兄的助力才行。”   “伏击?”   “不错,言兄想必比我们更了解援军的行军状况,况且这边战事吃紧,一时半刻也腾不出人手来。”东夷首领道。   那男子闻言显然有些愠怒,冷笑道,“兰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用我们的人递消息,现在还要让我们给你卖命。”   兰是东夷部族的王姓,确实是首领无疑了。   被称作兰王的东夷首领笑道,“言兄,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是你来找到我和东瀛谈合作,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既然贵方主子想做大事,这等小事应该不算为难吧?”   那男子想了想道,“此事容我回去禀告我家主人一番再做决定。”   “这是当然。”   东瀛人也说了两句话,应该是在附和他。   顾诀暗自心惊,本以为只是一个或几个卖国求荣的细作作祟,却没想到是一方有组织的人。   做大事,难不成要造反?   顾诀握紧身侧长剑,有些着急。   不知现在军营里有多少对方的人。   正想找个机会溜回去,毕竟造反可是大事,要赶快跟叔叔商量一番才好。   前方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兵,神色很是仓促。   他跪在营帐前,大声喊道,“王爷!抓回来的那个人又醒了,嚷嚷着要我们把他放回去,可要继续用迷药弄晕他?”   顾怀昔眼前一亮,本来打算溜走的想法顿时消失了,这个被抓来的人说不定知道什么,要想办法救出来才行。   帐子中的三人闻言都走了出来,一个身形高一些的人道,“不必了,带我去看看他。”   “是,王爷!”小兵起身。   顾怀昔心道,这就是兰王了。   兰王倒是没急着走,而是问了身旁稍微矮一些的男子,“言兄可要一同去看看,你们的人质?”   姓言的男子想了想,答应了与他同去。   剩下一个又矮又挫的,便是东瀛首领无疑了,他也跟着同去,并且叫上了和顾诀一同看守的人。   这也正随了顾诀的意,看那胖墩儿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武功的,这人想必是他的随从。   兰王嘱咐了一声让他好好守着主帐,便离开了。晚间虽然有一些营帐里的火光,但还是很微弱,所以也看不清他的脸。   顾诀应了一声,众人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片刻后,顾诀走进营帐,开始翻翻找找。   无奈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只匆匆看到案桌上有一本关于大黎朝,也就是前朝的史书。顾诀心里有疑,不过也没有拿走,这种史书多的是。   没有多做停留,顾诀出了营帐后,转头向粮草仓库走去。   身上的火折子本来是为了自己被发现后引发动乱所准备的,这下子既然准备救人,更得送点什么给他们了。   与此同时,兰王三人也随着那名小兵走到了关押人质的帐子中。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大喊,“尔等反贼,快放我回大郁军营!”   “凭你们这些猫猫狗狗也想犯上作乱,乱臣贼子永远也上不得台面,只会耍这些阴险的招数!有本事把我放开!”   兰王走进来,那名人质也止住声音,转而盯着他们三人。   言姓男子开口道,“哎呦,这不是威名赫赫的宁远将军吗,怎么如今这幅样子?”   被捆在地上挣扎不已破口大骂的人,正是柏绍冉。   他被困在这儿已经三月有余,这些人不打他不骂他,只是关着他,一醒来就给他吃药,虽然只是普通的蒙汗药,但总是全身无力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被人顶替了,而那人就在大郁军营中调遣着他的兵将,不知已经有了多少无故的死伤。   所有的温文尔雅都消失殆见。   “狗贼,放我回去!”柏绍冉脸色不善道。他刚刚醒来,药效还没褪去,虚弱不已。   “怎么,当初的那般意气风发呢?”   柏绍冉听他语气怪异,心有疑惑,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好生熟悉。   “你是谁?”对方既没穿着东夷军服,也不想东瀛人矮小的身量。   那人并未答话,转而道,“这你不需要知道,只要明白我并不是不敢杀你就好。”说着向兰王使了个眼色。   柏绍冉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想要干什么他都无法阻止。   兰王的一个手下拿上来一条深黑色的钢鞭,递给柏绍冉面前看守的人。   这种钢鞭军营里的人都认识,但却并不常见,因为抽在身上,没人能挨得住十鞭以上。每抽一鞭都是伤筋动骨。   柏绍冉在看到它的一瞬间竟然松了口气。   他的将士全都在反贼的手下不知道受着什么样的苦楚,自己却却毫发无伤,心里早就愧疚不已,悔不当初。   那名看守拿出托盘里的钢鞭,稍微有些费力,正要往他身上抽去,就听见外面突然乱了起来,一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喊道,“王爷不好了!有人潜入军营,纵火烧了粮仓!”   三人闻言面色齐齐一变,大步走出去,那看守也没能落鞭。 第17章 救人   “封锁军营,任何人不得放出去!”兰王震怒道,“带本王前去粮仓!”   又转而对东瀛首领道,“小野大人,劳烦你带人严密搜捕军营,找出潜入之人。”   东瀛人显然听懂了,点点头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言姓男子道,“我带人去驻地周围探查一番,若是走了,兴许还没有逃远。”   兰王脸上终于没了刚刚玩味的笑意,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后急忙去往粮仓的方向。   大营里混进了人,若不是守卫出了岔子,来者定然武功高强。   兰王眉头皱的更紧,加快了步伐。   待所有人都急忙离开后,一道黑色身影溜进关押着柏绍冉的营帐中。   看守的只有一个人,在没接到兰王指示的情况下,正打算趁他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继续灌迷药。   柏绍冉显然没料到有人进来,因此在看到顾诀的一瞬间,脸上的异常被那看守的人发现。   他正待回头,脖子一疼就倒了下去。   顾诀拿过他手里的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全塞进他嘴里,然后才来得及看清地上人的样子。   “师父?”这下他是确确实实被惊到了。   顾诀穿着一身黑衣,脸上也戴着遮面,又和他多年没见过,柏绍冉只听得这一声称呼,只有十年前在皇宫里有两个小娃娃这样叫过他,有些不确定道,“你是?”   顾诀闻言忙把遮面扯下来,“我是顾诀,师父!”   “顾家的小公子?”柏绍冉问道。   顾诀说完就上前把绳子帮他解开,“是,我先救你出去,粮草库的火是我放的,等到了我军大营再详说。”   柏绍冉应了一声。   他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顾诀把他背在背上带了出去。   临走前把那名被他打昏的看守身上的佩剑一同拿走了。   军营里到处都乱着,他还背着一个重要的人质,已经不能像来时那般走了,顾诀想了想,“师父,你身上的力气何时能恢复?”   柏绍冉道,“半炷香时间足矣。”   “好,我带你冲出去,你抓紧我。”顾诀道。   以他一人之力,足够撑下半柱香时间。   顾诀将人解决掉的速度很快,后来人越积越多,尸体也被巡逻的人发现了,半个军营的人都朝他们这边追来。   顾诀身上背着人,轻功也跑不了很快。又沿着来时的那段黑漆漆的小路返回。   一旦在这儿被人发现,很难施展开拳脚,对方人多,反倒对他有利。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柏绍冉集中精力恢复身上力气,顾诀则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刷——刷——”   一阵破风声袭来,亮白的剑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刺眼,直直向着顾诀腰侧刺来。   顾诀闪身避过,身侧东曦剑立刻出鞘。   “胆子不小,竟敢来这儿偷人!”说话的人正是刚刚的言姓男子。   显然,他以为顾诀此行是专门为了救柏绍冉而来,怒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顾诀听出他的声音,也不与他废话,出手就朝他攻去。   男子冷笑一声,看着他背上背着的人,并不打算叫手下人来帮忙,与顾诀正面交锋起来。   对了不到十招后,男子心里颇为惊讶。他明明还背着一个人,自己为何占不到半点上风?   这片密林偏僻,他的手下都在大路上巡查,正犹豫着要发信号叫人赶来,顾诀察觉到他的意图,迅速出手将他掏出的信号弹打落。   随后招呼他的是更猛烈的攻势。   顾诀不只打算带着柏绍冉逃脱就罢了,他还想将这个男子一并带回去。   他是那个“成大事”的人手底下负责与敌方通信之人,定然知晓一切内情。   男子暗道不好,正想着如何应对,这才重新注意到了他背在身上的柏绍冉。   他刻意躲开顾诀的攻击,不与他正面相撞,转而将剑间指向浑身无力的柏绍冉。顾诀无法,之得带着他闪身避让。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趁此机会发出信号,紫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一旦来了更多的人,即便是自己也可能难以应对,何况身上还背着师父,顾诀不再与他纠缠,果断调转方向便走。   熟料那男子竟然又迎了上来,照样是不正面迎击,躲躲闪闪,畏畏缩缩。   他在拖延时间等着自己的人来,顾诀知道。可他一旦脱战转身,那明晃晃的剑间就又会冲着背上的人刺来。   如此反复多次,顾诀心急又恼怒,提剑使了十成力朝他挥去。那男子以一个怪异的角度避开,拿剑抵住东曦剑,朝他背后森然一笑。   顾诀暗道糟糕,刚刚脑子太乱只顾着将人杀了赶紧走,没注意到已经有人赶来了。   现在收招已然来不及,眼前这人又死死抵住他的剑,正想转过身替柏绍冉迎下这一剑,腰侧另一把被他随手顺来的剑就被人抽走,身上也陡然一轻。   吟木白睡在江沐帐子的一个小破角落里,猛然感觉整个人从山崖上坠落下来,从梦中惊起。   “啊——!”   江沐头疼不已。   这是大军赶路四日来第一次安营扎寨的休息,他好不容易才刚睡着,就被人硬生生喊醒了。   “大半夜鬼叫什么呢?!”江沐怒道。   吟木白稍稍回过神来,心虚笑道,“啊,哈哈,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吵到你啦?”   废话!   江沐在心中怒吼,然而并没有回答他,重新躺下去。   今日已经到了弈洲城郊,马上就能到青洲,大军多日接连不断赶路很是疲累,若是今日遇袭之事再发生,恐怕会因精力不足吃亏。又考虑到吟木白马不停蹄的追来一路也没怎么休息。于是江沐大发慈悲的决定今晚在此地休息一晚。   军中没有多余的帐篷,吟木白又不想跟一帮陌生男人一起睡觉,便软磨硬泡的求着江沐收留他一晚上。   三殿下本着“媳妇不在也要恪守夫道”的原则一再拒绝,无奈吟木白威逼利诱,并且保证绝对不会半夜说梦话打呼以及爬床,最终决定赏给他一个角落。   吟木白看他又躺了回去,生怕江沐一个生气赶他去跟陌生人睡,悬着的心又放了回去,也躺下继续睡。   过了片刻,三殿下怒气冲冲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开始穿衣服。   吟木白做了噩梦后,心还怦怦跳个不停,也没睡着,于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江沐穿好衣服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什么看,起来!跟我去审问今日带回来的人!”   吟木白本来也无睡意,听他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乖乖起身。   江沐担心会有人来救他,便派了重兵轮流看守此人,守卫见到三殿下带着人来,自然不会阻拦,立马放人进去。   黑衣人被牢牢束缚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本来安静的有些颓然,看到江沐进来,立刻“呜呜”叫了起来。   江沐和吟木白站在他面前,问道,“谁派你前来行刺?”   黑衣人头歪向一边,看样子很是刚烈。   “死也不愿意说?”   男子继续保持着歪头的姿势,别着头不看他。   江沐看了吟木白一眼,他立刻会意,从手里的小白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泛着浅淡的粉色,让一旁看守的人喂进他嘴里。   江沐问道,“这是什么?”   吟木白答,“□□。”   ……   江沐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满的嫌弃。   黑衣人挣扎不已,但这里的看守全是金铃军,个个武功高强,不是普通的兵将能比的,把药丢进他嘴里后,又立即把棉布塞回他嘴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吟木白问道。   这次江沐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他应该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事情交给他。   正常人哪里会用这种药来逼供?   不过还是得保持八风不动的脸色与姿态。   黑衣人挣扎片刻后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常,于是又安静下来,继续把头扭向另一边,不说话。   安静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就在江沐抬脚想离开并且回去要把吟木白揍一顿的时候,黑衣人嘴里突然溢出一声呻|吟。   ……   江沐觉得自己应当是听错了,并且迫切的需要把耳朵洗一洗。   为了证明江沐没有听错,黑衣人又喘了一声,并且不安的扭了一下身体。   姿势有一些淡淡的妖娆。   江沐扭头看向吟木白。   这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一下?   吟木白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药会有这种意外的效果,只能无辜看回去。   那男子异常躁动的在地上扭动,像一条水蛇一样,身上被绑着绳子,柔软异常。   吟木白对看守的人道,“解开他的绳子。”   看守的人略微犹豫的看向江沐,江沐点点头。   得到释放后,黑衣人感觉到守卫身上的凉意,急切的贴上去,抱住他的腿,使劲蹦。   守卫一阵恶寒,大力甩开他。   黑衣人被甩开后也不恼怒,爬到离着最近的桌腿旁,蹦着身体。   而此刻他心中,恨不得立刻去死!   身体后处的某个地方火热异常,身上也燥热不已,可意识却该死的清醒。   现在这幅样子,虽然自己看不见,可也知道有多羞耻!   身体不受控制,连一头直接撞死都做不到,手却突然探向自己身后。   ……   看守褪去了一开始脸上的震惊,看他这幅样子,纷纷转过头不去看他,但剑还是直指着他,以防有什么变故。   他克制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但还是阻止不了,就听到一道救命的声音,“若现在肯说出是受何人指使,我就给你解药,若还是不肯说,我就叫人把你扔到城中,供人观摩,如何?”   江沐实在不想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只好及时开口道。   那黑衣人似乎又忍了很长时间,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药发作时间长,解药倒是立刻就生效了。   黑衣人缓了口气,又狠狠瞪了一眼江沐和吟木白,才开口道,“我等是奉言先生之命前来。”   “那是何人?说清楚。”   黑衣人咬牙,怕再被喂下那种□□,想死都不听使唤,斟酌着开口,“前朝——”   刚说出这两个字,他就睁着眼睛直直栽倒下去。   已经死了。   江沐立刻跑出营帐,追向偷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我的手误,不小心出了点状况,所以把一些存稿都发出来了,接下来的几天会缓慢更新或不更新。实在不好意思   另外,我知道多少人看我写的,但是走过路过的各位,求留言,求收藏[抱拳 第18章 言氏   吟木白上前探查了一下黑衣人的伤势。   一支利箭直直插在他后心口上,几乎要射穿了身体。   射箭之人离此处应当还有一些距离,恐怕已经追不上了。   吟木白让这里的守卫去通传各个分属官,清点人数,以及是否有伤亡。   那名守卫想了片刻后,才点头出去。   吟木白了然,自己在军中既无军衔又无官职,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军医罢了,他们的确没理由听他的吩咐。   但他也没功夫多想,转而起身出去找江沐。   对方杀人灭口,应该就是白天偷袭的同一伙人。人救不出去,只能杀了来避免秘密泄露。   那黑衣人若是知道自己是被自己人灭口,不知作何感想。   吟木白正为他的忠心表示惋惜,江沐已经从前头回来了,正与他碰个正着。   “中箭而死,一击毙命。”吟木白停在他身前道,“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殿下也不必自责。”   江沐脸色漆黑,“是我太过大意了。”   怎么就忘了,上辈子自己因何输掉一切。   一个小小的人犯,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   在皇宫中多年的小心翼翼全都被他忘了。   吟木白与他一同往回走,道,“也不全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是一个姓言的男子指使他。”虽然最后的主谋还不清楚就是了。   江沐听他这样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他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吟木白与他一道回想起来。   少顷后,两人齐齐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同时道,“前朝!”   两人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严肃,随后又同时变成怀疑和无奈。   言,乃是前朝大黎的皇姓。   当年黎后主言凤不喑朝堂之事,一心沉醉于诗词字画与音律丝竹。   权臣摄政,宦官滥权,朝廷一度陷入动乱。   言凤又不立妃嫔,无子嗣,各地叛乱频频发生。   太|祖摔军攻入京城之际,却早已不见言凤身影。   江沐想起这一段史书上记载的旧事来,至今也未有人见过大黎最后一个皇帝的身影。   可距离当年太|祖入主京城,江氏称帝已经近百年了,言凤也不可能还活着。   也不知是前朝哪个旁支的皇亲,如此这般异想天开。   水既无波澜,舟又因何能易主。   大郁开国以来百姓生活安稳和谐,几乎从未有过战乱,近年来的这些叛乱,十有八九也都和那个背后主使有关。   任谁听了都像无稽之谈,但既然对方有本事搞出这么些动静来,也确实不能小看了。   江沐看了吟木白一眼,“今晚过后,全速赶往陵洲与圣王和师父汇合,不能再耽搁出任何意外。”   吟木白点点头,他也想赶紧见到叔叔。   顺便在心里腹诽一句,明明就恨不得直接叫娘子,为何要装的如此生疏。   回到驻地后,除了黑衣人被杀之外并无其他人伤亡,江沐便让大家继续回去休息了,并且注意好守卫的问题。   “殿下,这人要怎么处理?”看守那黑衣人的守卫为难道。   江沐想了想,“找个清净地方把人埋了吧。”   “是。”黑衣人领命就要出去挖坑。   江沐并未打算将此事告诉军营里的任何人,一切等到三军汇合再说不迟。   第二日大军照旧启程,加快行军步伐,不过却迟迟不见吟木白。   等了片刻,江沐刚想起身亲自去找,就见他已经骑马回来了。   江沐皱起眉头,“又去了哪里?”   吟木白看着这么多人在等自己,尴尬的对众人笑了笑,悄声对江沐道,“我去给昨晚那个人烧了些纸钱,瞧着怪可怜的。”   知道他向来心软,江沐也没再多问,对众人朗声说了一句启程,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不知怀昔在边关如何了,千万别有什么危险才是。   江沐勒紧缰绳,夹紧马肚,速度更快了几分。   顾怀昔与柏绍冉子时才回到大郁军营,顺便把那言姓男子也带了回来。   昨夜柏绍冉在千钧一发之际恢复过内力,拔出顾诀身侧的剑将偷袭之人斩杀。   身上不再有负担,又有了柏绍冉在背后护着,顾诀便安心与那人缠斗起来。   顾诀朝他温润一笑,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来。本是全无杀意的,那人却感到一阵惧怕。   过了一阵子,赶到的人越来越多,顾诀加快攻势,片刻就将人拿下。   用他做人质,他的手下自然也不敢擅自出手攻击,两人就一路安全的回到了营中。   顾诀带两人悄悄回到自己的帐子中时,于烽正在焦急万分的等他。   看到他回来,马上起身迎了上去。正想开口数落他擅自决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就看到他身边站着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死不活晕了的人。   待看清站着那人的样貌后,于烽果然大吃一惊。看着他一身白衫灰头土脸的,没有同他说话,而是转向顾诀。   顾诀看出叔叔眼中的疑虑和生气,只得捡着重要的说,“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   于烽往里让了让,顾诀把手里拎着的人扔到地上,让柏绍冉先在这儿休息一番,随后便向于烽讲起了今晚听到以及发生的事。   于烽听了大感震惊,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软垫上一直一言不发的柏绍冉道,“也就是说,一直以来在我们营中的宁远将军,是个冒牌货?”   顾诀点点头,“应该是那伙人安插的细作。”   于烽一拍大腿,突然对柏绍冉道,“将军,随在下来认个人!”   说完也没等柏绍冉点头就跑了出去。柏绍冉看了一眼顾怀昔,顾怀昔无奈笑了笑,“叔叔就一直这个性子,师父随我去看看吧。”   柏绍冉听他这么说,便放心跟他一起出去了。   于烽来到一处边缘的营帐里,有一个身着兵服的人被捆成粽子丢在地上。几个于烽的亲兵正在看守他,看到是于烽带着人来松了一口气。   “于副将,顾将军。”那群人看到柏绍冉的时候脸色微变,看了一眼于烽,但于烽却没功夫理他。   “柏将军,你可认得此人?”于烽指着地上的人道。   柏绍冉走上前,那地上的人嘴里被塞了棉布,发不出声音来,看到他的时候脸色大变,连挣扎都忘了。   柏绍冉端详片刻道,“在下并不认得此人。”   顾诀和于烽连带着那几个亲兵都变了脸色。   于烽平时为人随和,总与他们打成一片。有个高个子黑黑的守卫直接对柏绍冉道,“怎么会?他不是柏将军的副将吗?”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顾诀转头对于烽道,“他不仅换了我师父的身份,一定还有其他人也被掉了包。”   于烽严肃点头。   几个守卫一头雾水,“于副将,你和顾将军在说啥呢?”   “说来话长,空了再和你们说。”于烽道,“此事事关重大,切记不可外传。”   守卫依言应下。   柏绍冉将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脸上难得狠厉,“说,你们把徐琏怎么样了?”   那人怕极反笑。   他奉命秘密通知敌军顾诀的行踪,却不料中途竟被于烽带人拦下,还将自己抓了起来。   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反而笑道,“哼!早就死了,没有价值的人留着何用?”   柏绍冉狠狠一脚踹到他脸上,将他踹到丈许远处的角落里。   “副将”也不恼,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突然一头向柱子撞去。   顾诀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头破血流而死。   柏绍冉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直接选择死亡。   “我……”一条线索断在他手里,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顾诀安抚的拍了拍他,示意他没关系。   “无妨,我们还有一个人。”顾诀道,“还有几日三皇子率领的金铃军就要赶到,贸然向众人提起宁远将军是假的,定会引起军心大乱,况且我们也不知道他的部下究竟有多少被换掉了。”   “等援军赶来的时候,我会找机会单独叫他出来,与师父你的身份换回去。即便到时有动乱,我们人数足够多也能应付。”   柏绍冉想了想,已经成了这种局面,再多等几日也的确无妨,便点头答应。   “那你要向那个冒牌货如何交代他?”于烽指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人道。   “被我派回京传密信。”顾诀淡定道,“即便他怀疑,也毫无办法。从现在起我会派人严密盯着他,不能再让他们递消息出去,若他胆敢违抗我,就直接军法处置。”   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因而两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师父,你这几日住在我的营帐之中,不要露面,调养好身体。”顾诀道,“我会吩咐人看守好。”   “好。”柏绍冉道。   “明日我要去往青洲接应援军。”顾诀继续说道,转头看向于烽,“刚才听到东夷的兰王和那伙人,言说想在半路伏击大军。”   “人不是已经抓回来了?”于烽道。   “对方人不在少数,我怕有变数,只得亲自去了才能安心。”顾诀道,“军营里还得交给于叔叔了。”   “我可以去。”不等于烽开口,柏绍冉突然道。   他在营中既然不能露面,让他去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顾诀摇头,“师父被囚禁多日,需得好好调理才行,我不能让您再度陷入危险。”   柏绍冉向来以大局为重,刚才看他的身手,称得上出神入化,也能放心,于是便没再坚持,点头答应。   “那师父回去休息吧,带回来的人应该也快醒了,还要师父看着些。”顾诀道。   “没问题。你呢?”   “我还有事跟于叔叔说,师父先回去吧。”   柏绍冉以为他二人有事相商,便也不做停留离开了。   等他走后,于烽又吩咐几个亲兵将尸体处理干净,随后打发走了。   顾诀感觉头上被结结实实打了一下。   委屈道,“以下犯上是要受军法处置的,叔叔。”   “什么军法!你不是跟我说做做样子就回来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父亲交差?”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19章 信物   看出叔叔真的是生气了,顾诀忙认错道,“下次不敢了。”   于烽又呼他一巴掌。   顾诀只好讪讪的笑。   “还有下次?以后再也不准一个人行动了!”于烽怒道。   那可不行,三殿下可能会有危险的!   顾诀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于烽被他看的更加闹心,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无比,他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长大后反倒让人操心了呢?   “我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手,但既然他们有本事勾结外敌,就不可小觑。”顾诀坚持道,“若是援军真的出了意外,三皇子也在其中,我怎么向皇上交代呢?”   “金铃军个个武功高强,皇家养着他们不就是为了保护皇室安全吗?”于烽不依不饶,“你若实在担心,我替你去一趟。”   “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才行。”   “不行!”   顾怀昔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那么委屈又渴望的看着于烽。   过了好一会儿,于烽实在受不住了,只好屈服道,“罢了,你是主将,想去做什么我也拦不得你。只是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在路上暴露身份。”   如果不是军营中需要自己主持大局,说什么自己也要跟着一同去。   就算他武功高强,难有敌手,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就像担心自己的孩子一样。   顾诀听他这样说,连忙解释,“叔叔,三皇子是我幼时好友,我实在担心他的安危。”   提到这个,于烽顿时火气上窜。   当时他随顾南行也是攻打东夷,皇帝突然下旨要接小顾诀去宫中做伴读。   说是伴读,只不过就是质子罢了。   虽然后来完完整整回到了府中,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可爱了。   拿着一把谁都不让碰的破剑,每天只知习武,把自己关在练功房中。   终于到了十四岁那年,关西战乱起。他带着那把破剑,跪在地上跟顾南行请求带兵出征。   后来他才知道,他一直拿在手里的,就是那把传闻中的短命剑。   皇帝老儿赏赐什么不好,非要赏下这一样?   又听顾诀又道,“我在宫中时宸妃娘娘和殿下都对我很好,若是出了意外……”   于烽早就听他说过在宫中诸事,当然,有些说了有些没有说就是了。   虽然还是不情愿,但也确实不应该放任不管了。   “我知道了,你只管安心去吧,军营里的事交给我就好。”于烽道。   “谢谢叔叔。”   “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出发。”于烽拍拍他的肩膀。   “嗯,您也休息吧,我这就回去。”顾诀说完转身就走了。   于烽望了他的背影良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便匆匆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顾诀称病养在帐中,任何人不得召不准打扰。将军营一众事物及帅印一并交给了于烽。自己则是天不亮就出发了。   他只穿了一身寻常人家公子的素色衣衫,带了一包干粮和水壶,提上东曦剑,便骑上马走了。   赶了一天的路,昨晚又几乎一夜没睡,顾诀只好找了一处小镇的客栈落脚。   他没有走城郊,而是选择了城中的路。   现在还在陵洲地界,要明日才能赶到青洲。援军就算走的再快最多也才出了弈洲而已,所以他不担心错过,只要明日再走郊外便可。   况且他一个人为了轻便的赶路,什么都没带,也无法在野外露营。   问店家要了一间客房后,便把马交给小二,交待他栓好。   “这公子长得好生俊俏啊!”   “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定还没成亲呐!”   有个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对一旁的小厮道。   这家店生意还挺好,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不在少数。   看到顾怀昔的一刹那竟然不约而同讨论了起来。   不理会大堂中食客惊艳的眼神和窃窃私语,顾诀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唤来小二抬了桶热水上来,草草擦了个身子就打算睡下了。   忽的听见一阵敲门声,顾诀只好从刚抖开的被子里起身。   门打开后,站着一个笑的及其和善的妇人。   ……   “这位小公子,没打扰到您歇息吧?我家小姐有样东西想送给您。”说着就把一块绣着绢花的手帕塞进顾怀昔手中。   还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顾诀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绢送回到妇人手中。   “在下已经有了心上人,您家小姐的好意怕是无福消受了。”   自己不知何时就可能突然死去,更遑论成亲之事了。   “公子可莫诓我,我家小姐长得赛天仙,又知书达理,您不妨见上一面再说?”妇人铁了心要说成这桩媒,左右还没成亲呢不是?   “在下正启程要去接我那心上人与我完婚,大娘还是回去吧。”顾诀道。   说完,为了让她信服一般,提起身侧的剑,将剑穗递给她看。   这并不是真正的剑穗,只是一条银链子别扭的挂在剑柄上,坠着一片银叶子。   往里看去,还能看到一片淡蓝色。   “这是与我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大娘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妇人端详了好一会儿那剑穗子,觉得做工很是精细,自家小姐只会琴棋书画,针线女工,怕是要被比了下去呀!   “打扰公子了,那我明日再来。”妇人终于舍得离去,打算跟自家小姐交待一番,听听她的想法。   顾诀点点头,也没提起他明日一早就要走的事情。   躺到床上,顾诀抱着东曦剑,左思右想,困意突然消失不见了。   “东曦,你说若是殿下知道我对他存有这番心思,会不会一怒之下连朋友都跟我做不得了?”   他有那般说辞,并不只是因为想把人劝走而已。   他知道三殿下想做储君,所以接下皇帝赏赐的剑,势要成为他的助力。   就算会失去性命也无妨。   起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般想要帮他。   后来,他十二岁的那年,周明向往常一样给他讲各处发生的奇闻异事。   “听说兵部侍郎新娶了个男妻,长得可是比女人还漂亮!”   顾诀听了心里一动,“男人也能娶男人吗?”   “这有何不可的,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大郁律法中又没说禁止男子通婚。”周明吊儿郎当道。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侍郎那个男妻一准没有你长得漂亮!哈哈哈!”   没工夫理会他的不正经,顾诀满心满眼的都是江沐。   原来两个男子也能成婚的。   自那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经喜欢上了三殿下。   所以他的确是有心上人的。   只是,他这心上人并不知道,也从未打算过和他成亲。   想他堂堂一个皇子,将来又定是要做皇帝的,后宫妃嫔妻妾成群,怎会甘愿嫁于他呢?   顾诀越想越心疼。左右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等帮他登上皇位后,自己便辞官回乡,安心等死吧。   想着想着,顾诀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还未到凌晨,他便牵着马又启程了。   回头望了一眼住过的客栈,在心里向昨晚那位小姐道了声歉就离开了。   即便没有心上人,自己也不可能成亲让好人家的姑娘先守活寡再守寡的。   何况还有殿下在等着他。   一定不能出事,否则自己这么些年来做的所有就都没有意义了。   而被心上人心心念念的三殿下,此刻正抱着珞夕剑细细查看。   刚才走在路上,他突然感到腰侧一阵颤动,后来才发现是这把剑的缘故。   吟木白也把头探过来看。   江沐放弃与他讨论的想法,牵着马绕到刘刈身边。   “刘将军,我这剑身刚刚颤动不已,你见多识广,可知是何原因?”他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事。   刘刈听他这样说也大感惊奇,“殿下可否把剑借给下官看看?   江沐依言把剑递给他。   刘刈看了半晌,突然凝重道,“据下官所知,只有带有剑魂的剑才能有此现象,不知殿下这剑从何而来?”   江沐一愣,即刻想到的便是顾诀手中的东曦剑。   “是我十六岁那年,母妃差人寻到送给我的。”江沐道。   刘刈道,“不过这也仅仅是传闻而已。传说太|祖驾崩后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分别进入到两把护国神剑中,死后也继续守护着大郁安宁。”   “但两把剑都在皇上手中,也从未有人得以见到,也不知真假。”   江沐点点头,知道他刚才定是把自己这把剑当做护国神剑之一了。   “许是我刚刚草木皆兵太过小心了,继续赶路吧。”江沐随意的笑笑。   “是。”   江沐又回到队首,吟木白刚刚没有跟过去,他一向对武学剑道不感兴趣。   江沐收起剑,对他道,“问你件事?”   “什么?”吟木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   “若被剑气所伤,有什么方法能救?”   刚刚珞夕剑的异常提醒了他,东曦认顾诀做主,剑气凶戾,一定会伤及他。   况且还有一个活不过三十岁的传言。   “剑气?”吟木白目露疑惑,像是没听懂。   “东曦剑的传言你可曾听过?”江沐耐下心道。   吟木白点头,但还是不明白他为何问起这个。   江沐直截了当道,“东曦剑现在在怀昔手里。”   吟木白打着哈欠的嘴巴没来得及合拢就惊得合不上了。   他一直以为顾诀是因为战功赫赫才被封为圣王,还曾经一度疑惑皇帝怎会如此大度。   除了皇族,天下人只知有东曦霓裳,不知有圣王,所以他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吟木白不再懒洋洋的了,他知道顾诀对于江沐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毒与解药,从未对此有过涉猎。”吟木白道,“不过我曾在书中看到过有一种叫做泽渝的果实,据说能治百病。” 第20章 重逢   “但据说百年才结一次果,而且鲜有人见到过。”吟木白自顾自说着。   经他这么一说,江沐才想起来泽渝。   上一世他和顾诀遭江清暗算,顾诀身中奇毒,寻遍名医也未能治好。   机缘巧合下遇见吟木白。他倒是大方承认了此毒出自他的手笔,江沐正喜不自禁,却听他下一句道,“此毒是我几年前研制,无药可解,我也无能为力。”   所以这辈子他才急切的想要找到吟木白,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出了这档子事。   “既然事关顾诀,那我回京后去查一下古籍吧。”吟木白道。   他觉得一来找到泽渝就没什么可能,再者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医剑气所伤。   江沐点头答应,打算回京后再与他一同商议,泽渝一事也便没有立刻说,只道,“拜托你了。”   他应该还有十几年的时间,但愿来得及。   吟木白笑笑,随后继续赶路。   晚间的时候,江沐让大军前半夜休息,后半夜继续赶路。   按照这个进度,再有三四日便能抵达陵洲了。   整装待发之际,江沐身侧的珞夕剑又颤动起来,这次过了许久也不见停下,而且震动的越来越剧烈了。   江沐极力压抑着,只有吟木白在他身边发现了异常。   “殿下?怎么了?”   “珞夕剑——”   江沐正要开口,珞夕剑却从他手中挣脱开,直直向前冲去。   “让大军原地待命!”江沐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拽起缰绳冲着剑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殿下——!”吟木白叫他一声,但人已经走远了,想了想还是没追上去,把江沐留下的命令转达给了刘刈。   “殿下的佩剑飞走了?”刘刈觉得自己理解不能。   “是啊。”吟木白答。   “我去看看。”刘刈说着就也要走。   吟木白赶紧拉住他,“哎哎哎刘将军,你若是也走了,这数千人的大军谁来指挥啊!”   刘刈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心想这小孩儿力气还挺大。   吟木白说得也在理,刘刈便留下来安抚将士,一道等着三殿下回来。   江沐那头其实只能循着印象中的方向去追,因为剑是真的“飞”了出去。   所幸过了第一个转弯后,这个方向就只有一条路,他就直直地往前跑。   跑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江沐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有一个同样骑在马上的人,正驻足拿着他的剑看,见有人过来,警惕的抬起头,作势要拔出身侧自己的佩剑。   待看清对面那人的容颜后,江沐大喜过望,直接从马上跳下来,跑到了他身边。   “怀昔!”   坐在马上的人见他有此行为,本来还微微疑惑,直到听见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方向迎着月光,刚刚并不能看清江沐的样貌,这下他直接走到他身边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已经过了变声期,不再是当初那般稚嫩的嗓音,而是温润又爽朗的。   翩翩少年,长身玉立,唯一没有变的,也是让顾诀一眼就认出来的,便是那双如朗星一般的双眸。   顾诀虽不像江沐那般激动,但心里的兴奋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他翻身下马问道,“殿下,你怎会一个人在此处?”   江沐听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普通的问题,顿时心里很不爽。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把把人搂进怀里,“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如今江沐的个子已经完全长了起来,比顾诀要高出半头多。江沐对此颇为满意。   顾诀耳朵就贴在他脖颈,听着他的声音直接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来,顿时耳朵一红。   幸好现在是晚上,顾怀昔在心里扮鸵鸟道。   如果作为至交好友的话,想一想也并不逾矩啊。   这么想着,顾诀就有些紧张的答道,“我……一直都很想殿下,每天都想。”   本来只是存了逗他的心思,却没料到还有这等收获,江沐乐不可支。   手上将他抱紧了些,“我也很想你,怀昔。”   自打他离开以后,整天的日子就只剩下了算计。   闲来的时候去两人一同玩过的地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一般,一愣就是许久。   如今猛然见到,虽然还不到两人上一世相遇的时间,但容貌却已经定格了。   面如冠玉,剑眉凤眼。   丰神俊朗,公子无双。   却还有常年征战沙场而形成的一股杀伐之气。   他的怀昔,终于又回到了他身边。   江沐说完这句话后,就只是一直抱着他沉默不语。   而顾诀又不想离开这个梦寐以求的怀抱,便也没有出声,偷偷把手抚上他的背。   明明是有情人久别重逢的美好时刻,却偏偏有人,哦不,是有东西不识趣。   顾诀腰侧的东曦剑与手中握着的江沐的珞夕剑同时颤动了起来,似是在提醒两人“抱够了没有啊还有正事要做呢”!   虽然两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确实被它夺走了注意力就是了。   “这剑怎么会在你手中?”江沐放开他问道。   顾诀将珞夕剑提起来,“刚刚我正骑马在路上走,突然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气息冲过来,刚一抬头就看见它冲到我面前了。”   剑尖直指着顾诀眉心,却在距离一寸不到的地方突的停下来,向下坠落。   顾诀自然的伸手接过他,原本一直颤动不已的东曦剑也停了下来。   顾诀把剑递给他。   江沐伸手接过,另一只手抚上他腰际的佩剑,“这便是东曦剑?”   在江沐碰到剑的一刹那,顾诀立刻侧身躲开,“殿下不要碰,剑气凶戾,恐伤到您。”   “凶戾?”江沐脸上不见疑问之色,却反而有些笑意,只是让人感到寒意,“那为何你要带在身上?”   “凶剑由我一人压制便可,我不想让它再伤害到其他人。”顾诀垂下眼眸道,“况且,殿下以后还要继承大统,若因此被剑气所伤……”   “你就不怕自己受伤?”江沐听不得他继续再说,出口打断他,有些怒意。   顾诀心里没由来地一酸。   受伤如何,死了又如何,只要能帮你夺下皇位,这就够了。   自己那些永远也说不出口的感情,还是好好的埋在心里吧。说出来,只会徒增殿下的烦恼和自己难堪罢了。   顾诀开口道,“只要能帮到殿下,就算我死也——”   江沐一把搂过他的身体,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帮助!”   顾诀心里一凉。   若是连这都不让他做,那他还能为殿下做些什么呢。   接着又听江沐继续道,“我自有办法做到心中想做之事,不用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来帮我。若你为此丧命,我要这天下何用……”重活一世有何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他与母妃从来没有避开他谈过夺储之事,知道他为了自己才做了如今这么多,江沐的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可他倒宁愿自己在他心里没有这样的位置。   顾怀昔没有听清他最后一句话,但也听出来了江沐是不想让他置身危险之中,但事已至此,早就没有了回头的路。   “没关系,我不会有危险的殿下,我还要等到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顾诀安慰他道,也像在安慰自己。   江沐放开他,也知道现在回头已晚,只能寄希望于吟木白了。   他手指擦过顾诀的脸颊,眼里尽是温柔和悔意,“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诀被他看的心痒难耐,低下头避开他的手,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又转移话题道,“对了,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江沐收回手,看到他明显发红的耳朵,觉得或许马上就能把人重新拐回家了。   “他自己跑了出来,所以我出来追它喽。”江沐指向自己的剑。   顾诀瞪大眼睛,略吃惊。   “你怎么从边关跑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江沐这才想起来问他,刚才看到他顾着高兴,都忘记了问。   顾诀于是把此行来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江沐听着他说,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前几日的确有人前来行刺,不过人不多,似乎只想杀我。”江沐道。   “他们的计划似乎是想伏击大军,不过我已经抓住了一个小头头样的男人,一时半刻他们应该不会再有动作了。”   “那你怎么还要赶来?”江沐使坏明知故问。   顾诀果然闻言有些难为情,丢开大军只顾一己私欲的跑来,奔波了一天一夜,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顾诀恼羞成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脱口道“既然话已带到,那臣先告辞了,殿下与大军多加小心。”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这里,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幸好江沐不舍得再逗他,看出来把人惹生气了,赶紧拉过他已经牵住缰绳的手,“别走别走,我知道你担心我才来的,别生气嘛!”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两人一起玩闹的日子,江沐贱兮兮地把人逗恼了,又厚着脸皮认错来哄。   看到这个与多年前别无二致的殿下,顿时所有的委屈与恼怒都消失不见了。   “好啦,大军还在等我,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们一同去陵洲。”江沐笑道。   顾诀刚刚点头答应,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殿下!你找到剑了吗?”   “刘将军让我来找——”吟木白还在扯着嗓子喊,就看见江沐正迎着月光怒气冲冲地瞪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21章 误会   “哎呀你在这儿呢殿下,剑找回来了我们就回去吧?”刚一下马,就看到江沐身边竟然还站着其他人,吟木白面露疑惑,随即意识到这人的身份。   他记性算不上很好,只隐约记得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儿。要不是知道江沐的心上人是他,恐怕早就忘了这个人。   “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把刺客引来!”江沐一如既往地对他恶言相向。   “嘿嘿嘿,哪还能有什么刺客啊。”吟木白对他的火爆见怪不怪,“殿下,这位是?”   虽然猜到了他身份,但吟木白还是问道。   “这是圣王殿下,顾诀。”江沐看着他目露凶光,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臭小子,敢胡说你就死定了!   吟木白了然,大逆不道的无视三殿下,给顾诀行一礼,“见过圣王,草民吟木白。”   顾诀倒是记得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浅紫色的眼眸。   童年时只觉得他是一个极漂亮的小孩。   十年后的如今,却又多了一股妖娆与妩媚。   虽然顾诀知道这是用来形容女人才对的,但就是觉得他很适合。   “不必多礼,我记得你。”顾诀上前扶起他。   吟木白笑着对他道一声谢。   “殿下,刘将军众人还在等,不如,改日再聊?”   江沐呼他一巴掌,当然,下手很轻,以免把人呼死。   又回头对顾诀笑眯眯道,“我们走吧?”   顾诀点点头,三人骑上马一同往回走,都一路无言。   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顾诀心里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走了一段路后,大军果然在原地驻扎,刘刈看到他们回来,急忙迎上来。   只见江沐与吟木白身边又多了一个年轻人,刘刈有点头疼,怎么又来个凑热闹的?   但也不得不开口问道,“殿下,这是?”   顾诀没等江沐开口,直接道,“我是圣军总帅,顾诀。”   圣军,便是皇帝调拨给顾诀的军队。   “刘将军,久仰。”   凭空一个惊雷在刘刈脑袋里炸开,这这这这一个小毛孩儿就是御封的圣亲王?   震惊归震惊,刘刈还不至于忘了礼数,连忙下马要行礼。   顾诀是亲王,品级按理说是比江沐还要高的。   “将军免礼吧,我此行来是有事要告知,不如我们边赶路边说吧。”顾诀阻止他道。   “是。”刘刈不敢多言。   吟木白在一旁看的好笑。   这家伙明明一开始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就像刚开始看到自己一样,这下听到圣王响当当的名号,也不得不老实了。   江沐也觉得颇有意思,不过不是因为刘刈。   想必顾诀也看得出刘刈一脸嫌弃,才没等自己介绍就亮出了身份压他。倒是跟往日温柔平和的他一点都不像。   大军即刻启程,江沐让吟木白在前带路,自己按耐不住,骑马退到正在跟刘刈说话的顾诀身边。   顾诀和刘刈看过来,江沐示意他们不用管自己,继续说。   笑眯眯。   顾诀倒真没理他,一五一十的把边关的事又跟刘刈说了一遍。   刘刈神情凝重,“殿下,前日行刺之人会否与此有关?”   “没错,那人在死之前也曾说了背后主使是个姓言的人。”江沐收起笑容道。   顾诀正想问姓言如何,就听刘刈道,“姓言?难道是前朝反贼?”   江沐点头,“我与木白是这样想的。”   顾诀想起来曾经在敌军主帐里看到过的前朝旧史,刚想提起,听到他说出‘我与木白’这几个字来时,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顾诀顿了顿,觉得应该以大局为重,便把心里的不快压下去道,“我窥进敌军大营时,确实曾在兰王的帐中见过一本大黎史书,殿下的猜测应是对的。”   “大黎旧人与东夷部族和外敌东瀛勾结犯边,还把宁远将军绑架并且调包了?”刘刈做了个总结道。   顾诀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宁远将军被绑架了?”吟木白突然出声。   刚刚自己做两人的电灯泡一直忍着没开口,终于有机会想问问叔叔的情况,听到的却是这样。   江沐心里道一声糟糕,怎么忘了他这一茬。   顾诀看他这幅着急的样子才想起两人的叔侄关系来,于是安抚他道,“是,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救他回来了,现在在大营中修养,并无大碍。”   “修养?叔叔受伤了吗?严重吗?”吟木白闻言更着急。   “怀昔都说了没有大碍,别着急。”江沐拍拍他肩膀,头一次语气如此温和地同他说话。   吟木白看他一眼,眼里全是焦急和担忧。   “师父被抓进敌营时,对方似是有所顾虑或者是想用师父做什么交换,所以并未苛待他,只不过被下了几次迷药,剂量都还不小,所以身体有些虚弱。”顾诀知道他担心,向他解释道,“军医看过也没有异常,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听他这样说,吟木白才稍微放下心来。   江沐道,“接下来这几日加快行军速度,争取早日赶往关东。”   本来见顾诀来,他心里就没有前几日那么急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边关的状况不甚良好,吟木白又挂心的很,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顾诀把心里闷闷的感觉压下去,他与江沐品级最高,自然一同走在大军最前方。   吟木白虽说心里记挂着柏绍冉心不在焉,但还没至于失了眼力见儿,一言不发的与刘刈并排走在他二人身后。   行军第二日傍晚,刘刈悄悄看了一眼吟木白,见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没话找话,“你是宁远将军的侄儿?”   吟木白听着耳边的声音并不想理会,但刘刈是将军,又是前辈,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转头道,“是啊。”   “可你并不姓柏啊?”刘刈耿直问道。   吟木白顿了一下才道,“我不是柏家人。柏誉老将军捡我回来,以柏字拆开给我做名,认我做孙儿。后来,爷爷去世了,叔叔就把我带去将军府,与他相依为命了。”   刘刈了然,原来是柏家养子。   如此知恩图报,不是亲侄儿却胜似亲侄儿,还算个好孩子。   看惯了他整日与三殿下嘻嘻哈哈,猛然安静成这个样子,还真不习惯。   刘刈清了清嗓子道,“柏将军年少有为,上天不会亏待了他,放心吧,一定没事的。”   吟木白这才听出来,敢情刚才问那些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原来是在安慰他吗?   吟木白感激地冲他笑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刘将军。”   刘刈挠挠头,摆摆手示意他无妨。   年轻人就该时刻把笑容挂在脸上,朝气蓬勃的,这才像样子嘛。   江沐听着身后的动静,松了一口气。不过却也没料到刘刈竟会出口安慰他。   “全军听令,暂时修整,后半夜继续赶路!”江沐道。   “是!”   “怀昔,今晚就睡在我的帐中吧?”江沐照旧笑嘻嘻道。   顾诀想了想,儿时两人几乎日日同塌而眠,此刻又在行军途中,所以并无不妥,便点头答应。   江沐伸手把人拉过,正要进去,吟木白突然窜出来,笑着对顾诀道,“圣王殿下,我有点事要和三殿下说,先失陪了。”说完也不顾两人反应,把江沐拖到一边。   江沐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力气,只好被他拽走回头对顾诀到,“你先进去休息,我马上就来。”   转而恶狠狠对吟木白道,“干嘛?!”   “难道你要让我睡树上吗殿下?”吟木白赶在他动手打人前质问道。   江沐收回要拍他头的手,想了想,自己确实忘了这个问题。   思忖片刻道,“你去和刘将军睡。”   “我不去!”吟木白喊道。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睡在我帐中?”江沐凶残道。   “当然不!但我不想跟陌生人睡在一个帐子里!”吟木白没有即刻向恶势力屈服。   “刘将军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你看他刚才还关心你安慰你了呢走吧我这就送你过去。”江沐一气呵成道。   吟木白想了想,刘将军现在的确没那么可怕了,于是只好含着一把血泪向恶势力低头。   把吟木白送到刘刈帐中后,江沐就飞也似的回去了。   顾诀已经替他铺好了一床被子,正在整理自己的被子。   江沐看着那两床可以比得上自己和吟木白之间距离的被子,顿时觉得很不爽。   “怀昔,晚上冷的很,你怎么要睡得离我这么远呢?”江沐坐在他刚铺好的被子上问道。   顾诀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抿了抿唇道,“殿下和吟公子一起睡的时候,都是相互取暖的吗?”   江沐大惊失色,赶紧走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睡了?”   顾诀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有些难以置信,“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刚刚江沐让他进去等,他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升起来,便没有进去,而是用内力偷偷探听了两人的谈话。   江沐心里暗道完了,这下连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殿下,你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骗我吗?”顾诀问,眼里有些伤心和失望。   “你听我说啊怀昔,我不是故意要骗你,而是真的没有跟他一起睡过啊。”江沐手忙脚乱地解释,“他不喜欢跟陌生人睡在一个环境里,我就只好收留他了,但绝对没有睡在一起,更没有相互取暖!喏,就像现在这个距离一样,我真的没有!”   顾诀看他这个样子,原本已经凉透的心突然又暖了,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22章 状况   江沐看他笑了,勉强松一口气,“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怀昔,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怎么会生殿下的气呢,被子已经铺好了,早些睡吧。”顾诀温声道。   江沐心里仍旧没底,无赖的扯过顾诀已经整理好的被褥,团了团,一把抱起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去。   重新整理了片刻后,江沐抬起头,顾诀还站在原地看他。   “喏,就睡这里。”江沐没底气道。   顾诀看他孩子气十足的举动,心里好笑,不过却是乖乖走到他身边,脱掉外衫开始睡觉。   江沐见人都妥协了,也没再多言,老老实实地和衣睡觉。   ……   “怀昔?”江沐安安静静躺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   顾诀背对着他没有出声,且一动不动。   江沐正想起身看看他,身侧的人突然转过来,吓得他立马缩了回去。   顾诀呼吸绵长,双眼微闭,显然已经睡熟。   江沐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在做贼心虚什么。   他手抚上顾诀的脸庞,微微起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看来是累极了啊,也不知他连续赶了多长时间的路。   罢了,就好好歇息吧。   江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长臂一挥将人揽在怀里,安心睡了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江沐把起身的动作放到最轻,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吵醒了顾诀。   “要启程了吗?”顾诀睡眼惺忪的起身。   “怎么还是醒了,还打算让你多睡一会儿的。”江沐柔声道。   刚睡醒的小少年眼神朦胧,看起来软软糯糯的,江沐只想把人抱进怀里狠狠□□一番,但最后也只能象征的揉揉头发罢了。   顾诀起身穿衣服,边穿边道,“又胡闹了,大军都在等,殿下怎可为了我一人拖延。”   做什么都是为你一人,让他们等着又怎么了。   江沐心道。   不过嘴上却还是忙不迭的认错,两面三刀的不忍直视。   三日后,金铃军安全抵达陵洲境内,途中没有遭到袭击。一路上两人都没再提起过‘江沐是否同别人一起睡过’的问题。   晚间亥时左右,到达边关。   金铃军整支队伍共九千余人,皆为精兵良将,个个以一当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家用最好的衣食条件养着这九千余人,现下个个都精气十足,蓄势待发。   顾诀与江沐双双下马,却迟迟不见于烽等人来迎。   顾诀心里一慌,来不及安排金铃军就独自骑马跑向驻地,把事情都交给了江沐。   得了圣王殿下的命令,三殿下转眼就甩给了刘将军,后脚去追圣王。   刘刈与吟木白对视一眼,难兄难弟叹了一口气,认命整顿大军。   这边顾诀直接跑到于烽营中,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士兵,脸色灰败,神情颓然。   军医急的满头大汗,于烽也站在一边来回踱步,看起来惴惴不安。   见他回来了,于烽朝他大步走来,满眼急切的开门见山道,“军营中像是染上了毒性瘟疫,从昨日开始,已经死了不少人。”   “瘟疫?”顾诀讶然,随后想了想又道,“与那些人有关?”   于烽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去,“是我无能,让他跑了。”   “跑了?”顾诀问,看不出喜怒。   “你走那天,他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再加上他那个副将的死,当天夜里他就逃了出去。”于烽越说情绪越低落,“我没料到他武功那么强,身上还带了许多暗器,把我的属下都打伤了,最后我去追他不敌……”   “叔叔可有受伤?”顾诀担心问道。   于烽自嘲笑笑,“老匹夫无能,受伤也无大碍,倒是他走后不久,军营就成了这副样子。”   “都是我大意疏忽,你不要自责了叔叔。”顾诀道,“当务之急是解决军中的瘟疫。”   于烽脸色先是缓了缓,后来又低沉下来,“军医忙了一天一夜也还是没有头绪。”   顾诀听后也陷入沉默,他对医道并不擅长。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进来,“我有办法医治好这些人。”   顾诀和于烽闻言齐齐抬头,就见江沐笑的一脸柔和。   “参见三殿下。”于烽认出他来行礼道。   “于将军免礼吧。”江沐把他扶起来。   顾诀看着他很是惊讶,“殿下还懂医道?”   江沐一挑眉,“不懂。”   接着又赶紧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懂。”   吟木白和刘刈照着江沐的意思安顿好大军后,两人正不知往何处去,就被顾诀派来的人拽走了。   “吟公子能治好他们吗?”顾诀直白问道。   吟木白道,“我只是略知皮毛,对于瘟疫一事——”   吟木白刚想说他也不怎么会治,就看到江沐赤|裸|裸威胁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道,“定尽力而为。”   于烽大喜,“如此便多谢这位小公子了。”   顾诀没说话,把路让出来让他过去。吟木白刚要走过去又被他拉住,“既然是瘟疫,若你也染到身上怎么办?”怎么不做些保护措施呢?   吟木白看着他善意的笑了一下,“无妨,我不会有事,殿下你们在这里等着便好。”   顾诀犹豫着松开手,江沐看他似是还有顾虑,便对他小声道,“他从小遍尝毒物,是百毒不侵之体,不必担心。”   顾诀心里大感震惊,瞪大眼睛望着他。   江沐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安心,顾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他攥在手里。   于烽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吟木白,几乎把希望全寄托在了他身上,紧张不已。   而刘刈也满心期待的想要看看这小娃娃到底有什么本事。   吟木白走到军医身边,他刚才已经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给他让出位置来。吟木白冲他友善的笑了笑,随后坐下来看着担架上的人。   “请问,这些人都有什么病症?”过了阵子,吟木白开口问道。   军医是个三十多岁的人,听他一问,立刻回答道,“刚发现的时候,都是胸胁疼痛无比,再过一阵子,疼痛便会在全身走窜,疼的不少人哇哇大叫,有的甚至还会口吐白沫。半个时辰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就……”   军医没有继续说下去。   吟木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站起身走向于烽问道,“将军,这些人虽说得的是瘟疫,但只是触碰或者距离较近的话,并不会传染吧?”   于烽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样。自己和这些人一同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并未染上,便道,“应该是,我不知这是什么病,患的人又多,便先这样叫了。”   “的确不是瘟疫,但这种毒能通过饮水或饭食传染,若我没猜错,这些人都是同一个或几个帐中的人吧。”   “还真是!”于烽道。   “他在逃走时,应该只来得及在个别的营帐中下药,却没料到这些人这么快就出现了异常被人发现,所以还没来得及大范围传开。”吟木白接着道。   “那可有解毒的办法?”顾诀等不及问道。   吟木白道,“关东一带有一座山,名叫落笺峰,其上生有一种毒物,唤蓝茗,因形似茶树而得名。取此物与甘草,鱼腥草,白蛇草一同熬制,便可解毒。”   总有些人,在擅长的领域中如鱼得水,能够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吟木白就如此,他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少年,但说出的话却叫人深深信服,不敢质疑。   “事不宜迟,我知道落笺峰在何处,我现在就去采药。”顾诀说着就要走。   “圣王殿下先别急,此事交于我便可。蓝茗之毒亦难解,若你也不小心中毒就麻烦了。”吟木白道,“何况军中出了如此大事,还处处需要王爷吧。”   顾诀听了果然停下脚步,“那就麻烦你了。”   吟木白笑笑,“不麻烦,不过我想此前先见叔叔一面,殿下能不能带我去?”   “好,跟我来吧。那这里先交给殿下和叔叔了。”顾诀道。   于烽抓紧问道,“若还有人疼起来怎么办?”   “喂一些三七粉就好,交给军医也能解决。”吟木白随着顾诀出去之前留下这一句话。   军医擦了把汗,止痛的方法他倒是知道,不过之前不敢贸然用药,想不到竟然如此普通。   江沐这次没跟出去,而是留下来和于烽一起安顿中毒的人。   陵洲境内,一个身穿白衫的高挑男子,走进一家客栈。   说来也巧,他来的这家客栈,正是顾诀曾经住过的那家。因此,虽然他长得也算斯文俊美,但之前有个对比,也是一身白衫,众人也都惊讶不起来了。   “店家,我想找个人。”白衣男子道。   “公子要找何人啊?”掌柜的笑眯眯道。   白衣男子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不劳烦店家,我自己上去找便好,保证不扰了您的客人。”   掌柜笑着把银子收好,便让他上了楼。   白衣男子道声谢走了后,掌柜又唤来一个小二,“去跟着看看,别给我闹什么乱子出来。”   白衣人听出有人跟随的脚步声,但也未出言阻止,而是装作不知道,轻笑一声。   他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前,轻轻叩了叩门,“言二哥?我进来了?”   屋里的人听出他的声音,似乎是应了一声,他便进去了。   小二在拐角处看着,觉得没什么不妥,便下了楼和掌柜的交差去了。   “呀!二哥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白衣人怪声怪气道。   床上坐着一个只穿了里衣的人,脸色苍白,腰侧上缠着一圈歪歪扭扭的纱布,看样子应该是自己够不到。还渗出鲜红色的血迹来,受伤的确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23章 铺路   “少在这儿幸灾乐祸,过来帮我把伤口包好。”床上坐着的人因为失血过多很是虚弱,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清楚这句话。   白衣男子没有继续笑他,而是乖乖走到他身边拿过一旁的纱布和伤药给他包扎。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大哥还以为你能再撑一段时间呢。”白衣男子道。   “顾怀昔精明的很,他去敌营夜探回来后,似乎就发现了我是假的。如果我没猜错,言二应该已经死了。”受伤的男子虚弱说道。   他正是在军营里假冒柏绍冉的人,名叫言栋。   也是前朝大黎旧人的二把手。   于烽与他交战时,他也身受重伤,强撑着才逃了出来。   “嘶——!”言栋感觉伤口被人重重按了一下,疼的直抽气。   “啊呀,对不住二哥,我这不是故意的。”白衣男子慌忙把手上的力气撤走,连声道歉。   言栋缓了片刻才道,“无妨,继续吧。”   白衣男子名唤沈铃,几年前曾在言栋逃难时救过他一命,言栋对此不胜感激。后来又发生了诸多事情,沈玲时不时的帮忙递个消息传个话,也算是半个叛军。   “这是大哥给你带的信。”沈铃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交到他手里。   “有劳了。”言栋看着他有些轻微的笑意,不过在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却显得有些违和。   沈铃笑笑,“我出去给你买些饭菜。”   “多谢。”   待沈铃出门后,言栋把信拆开,眉头紧锁。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空空如也。   言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大哥还是信不过沈铃吗?   ……   吟木白让顾诀带着去了柏绍冉的营帐中。   柏绍冉还在睡觉,两人进到里面,竟然也未曾察觉。   顾诀和吟木白心中都稍感疑惑。   按理说军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刚刚没见到他就已经很怪了,现在又在这儿呼呼大睡,实在不像宁远将军的作风。   吟木白跪坐在他面前,并没有打算叫醒他的意思,而是把他手腕放在了自己手心,探了探他的脉。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顾诀就在一旁等着,也没做声。   过了片刻,顾诀本以为他看过之后就要离开,但吟木白却突然把人叫了起来。   “叔叔,叔叔。”顾诀能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急切。   柏绍冉被他的声音吵醒,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原本模糊的眼神也清醒过来。   “小白?”   “嗯,是我。先不说这个,你睡了有多久了?”吟木白问道。   柏绍冉神情很疲惫,连顾诀也发现了异常。   “记不得了,这几天总是感觉头疼,瞌睡的很。”柏绍冉道,“是不是我服了太多蒙汗药的缘故?”   吟木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有些颤抖,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嗯,是药性太过峻猛所致,不过叔叔以后困了最好能撑着不睡才好,否则身体会更虚弱。”   “好,我知道了。”柏绍冉又道,“战场危险的很,你怎么过来了?”   吟木白像小时候一样一头扎进他怀里,抱怨道“我随殿下一同来的,因为一个人待在府里实在太无趣了啊。”   柏绍冉摸摸他的头,有些惭愧,“都是叔叔不好,战事拖了这么久,没能早些回去陪你玩。”   吟木白在他身上重重吸了一口气,随即起身,“有什么关系,我来也是一样的!”   “你好好休息,不要再睡了,我要去上山采药了。”吟木白站起身。   “采药?谁病了吗?”柏绍冉问道。   “师父不知这几天发生的事?”顾诀终于开口。   吟木白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对顾诀道,“殿下陪着叔叔吧,于将军还在等着,我先走了。”   “嗯,你小心些。”顾诀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便又道,“不如让,刘将军与你同去吧?”   想着江沐还要一同处理这边的杂事,便把话到嘴边的‘三殿下’换成了刘刈。   为了不给大家伙再添麻烦,吟木白想了想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点头答应,随后又叮嘱了顾诀一句不能让柏绍冉再睡觉便离开了。   等他走后,顾诀把军营中瘟疫的事情告诉他,才发现他竟对此一无所知。   “于叔叔没有告诉你吗?”   “于将军只让我好好休息,我,我整日醒着的时间又太短……”柏绍冉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觉得愧疚还是又有了困意,声音越来越小。   顾诀想起吟木白说的话,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道,“师父,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虽然深夜出去散步奇怪的很,但他看样子已经睡了很久,自己也没什么睡意,还不如一同去找于烽和江沐。   柏绍冉虽然困的很,也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一直睡下去,便答应起身了。   江沐和于烽安顿好中毒的士兵后,便开始商议战事,横竖也没有睡意。   “殿下,不等顾将军吗?”于烽先开口道。   “连日赶路累坏他了,我与于将军先商议吧,我想让他少操心些。”江沐道直白道。   于烽忍不住心想,难怪怀昔那孩子拼了命也想保护他。   不过他也恰有此意,便没再多说。   “这场战役已经拖了太长时间,此次务必要速战速决。”江沐道,“还请于将军把边关的战况告知我。”   “圣军一万三千人,柏将军手下军队一万九千余人,再加上殿下带来的精锐援军九千,我军共四万余人。”于烽说着摊开地形图,“据我所知,东瀛和东夷军队不超过四万人,从人数上对抗,我军有利无弊。”更别提这其中还有九千金铃军精锐。   “听怀昔说,之前之所以未能有所进展,是因为军中出现了细作,也就是柏将军的事情?”江沐问道。   “不错,幸好顾将军察觉的不算太晚,否则——”还不知战况会演变的如何。   “既然细作已经查出,为何不即刻攻打?”江沐问道,不过语气里并没有责怪。   “顾将军说,要等殿下来了再一同定夺,怕又生出变故来。”于烽答道。   他觉得此言有理,若是还不能一举攻下来,军心定会受到大挫,还不如等援军来了能再多个保障。   江沐此时却是心潮澎湃的。   因为他好像知道怀昔为何不出兵了。   边关战事迟迟攻克不下,顾怀昔又没有上奏皇帝细作一事。若因自己的到来而轻松取胜,父皇得知,定会大加封赏,也为自己今后在朝中铺好了路。   可这样一来,怀昔不仅放弃了战无不胜的战绩,也定会惹得父皇不满。   怀昔,已经为他想了这么多吗?   明明想要得到这天下只是为了能予他一个安稳而已,到头来却让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甚至连性命几乎也要搭上。   江沐双手紧握,突然后悔了。   后悔当年不该因为在他面前没有顾忌,就毫不隐晦的把夺储之事说了出来。   否则,怀昔也不会为了他从十四岁起就南征北战,饱受从军之苦。   也不会接下东曦剑,整日为剑气所伤,注定要英年早逝……   注定?开什么玩笑?就算是用续命之法,也不能让怀昔死在我前面!   在意识到自己想了这些丧气话时,江沐顿时回过神来。   于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三殿下陷入沉思,以为他是在想与战事相关的事,便一直没出言打扰。   “金铃军休整到明日午时,便能作战,不知将军这些部下何时能恢复?”江沐缓过神问道。   于烽思忖片刻,“这,若是那位小公子的解药管用,两日后便能。”   “那便暂定于两日后出兵。”江沐拍板道。   “是。”于烽道。   “我军大营与敌军相隔三十里,边关有护城河。敌军大营之后还有一座山势险峻的落笺峰,若是敌军退守此山,恐怕我们耗不过。”   “我们先派人占据落笺峰?”江沐问。   “东夷部族的首领兰王不是草莽之辈,他应该也能考虑到这一点。”于烽道,“且落笺峰距离敌营比我们要近得多,我怀疑他们应该早就布置好了人手接应。”   江沐想了想,正想说他要带人从后方袭击敌营,先拿下落笺峰,顾诀和柏绍冉就走了进来。   “袭击敌军后方的事,不如就交给我和殿下两人吧。”顾诀开口道。   “只你们二人?这怎么行,太危险了!”于烽立刻反驳。   “既然是偷袭,当然不能有太多人,否则被发现就功亏一篑了。”顾诀继续道,又问了问江沐的意见。   江沐自然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于烽还是不能答应的样子,顾诀便道,“叔叔,你是不放心我的功夫还是三殿下呢?”   当然是三殿下!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功夫如何也无从得知!万一出了状况说不定还要你来保护!   于烽心里偷偷道,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怕得罪了三殿下。   于是只好在心里骂顾诀这个死孩子!嘴上默不作声。   江沐是何许人也,重活一世的人,年纪比所有人都要大,又怎么会看不出于烽心里所想。   “放心吧于将军,我会保护好怀昔,不让他受伤的。一旦发生什么变故,我们会先保全自身。若不能撤退,便以信号做准,到时你便派人来接应便可。”江沐安抚他。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况且三殿下也不怎么像是游手好闲之人,便只能点头答应。   最后愤愤瞪了一眼顾诀,这死孩子一定是故意的,真是越来越不乖! 第24章 过往   顾诀无辜望着他,不明白叔叔为何瞪自己。   他还真就不是故意的,冤枉极了。   柏绍冉一直昏昏欲睡,于烽刚才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看到江沐便想行礼。   江沐及时阻止他,“师父不必如此,快坐吧。”   柏绍冉还没来得及道谢,顾诀赶紧道,“不行,师父不能坐,会睡着的,还是站着吧。”   ……   我其实没那么能睡。   柏绍冉觉得非常尴尬,抢先在众人开口问前说道,“殿下你们二人去落笺峰,前方就交给我和于将军刘将军吧。”   顾诀却道,“等吟公子回来后,师父再决定能不能带兵吧。”   看吟木白的样子,他总觉得师父病的可能很严重。   “我身体无碍的,放心吧。”柏绍冉坚持道。   顾诀正要开口再拒绝,江沐打断他道,“那便先这么定下了,接下来就等木白和刘将军回来,把解药分食给军中所有人,以免再有意外发生。”   顾诀看他一眼,江沐捏捏他的手心。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吟木白与刘刈采药回来了。   柏绍冉被顾诀拖着和江沐三人一起出来,于烽已经睡下了。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顾诀问。   “没有,刘将军还带我去侦查了一下山中地形,说是可能会用到。”吟木白笑道,视线落到柏绍冉身上的时候,小小的惊了一下。   因为吟木白的嘱咐,顾诀从晚上开始就一直盯着柏绍冉,一见人犯困打盹了,就要带着人出去转转,十分尽职尽责。   所以柏绍冉到现在为止一夜没闭眼,几乎站着都要睡着了。   他连日来睡得太多,按理来说不该这样才对,江沐也看出异常,不过并没有着急问。   顾诀见他看过来道,“我照着你的意思一直没让师父睡觉,现在他能睡了吗?”   师父一直想休息,作为徒弟却一直拦着不允许,顾诀有点心于心不忍和淡淡的心虚。   “多谢圣王殿下了,药已经都带回来了,剩下的交给军医就好,我想带叔叔回去休息。”吟木白道。   “你都忙一夜了,快去休息吧。”顾诀道,“师父就交给你了。”   吟木白走到柏绍冉面前,他几乎已经睡着了。   等他二人回去后,江沐才把疑问说出口。   顾诀把昨晚看到的告诉江沐以后,江沐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柏绍冉躺到被子里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了。   威名赫赫,意气风发的宁远将军或许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他被顾诀带回来以后只有当天是清醒的,后来几乎每天都在睡。   说是睡,不如说昏迷来的更准确。   昨日吟木白在试了他的脉以后,脉相看似平和,实则元气已经被蚕食殆尽了。   他还在师父吟宿身边的时候,吟宿曾经看过一个与柏绍冉症状相差无几的病人,也是这般整日嗜睡,脉相虚虚实实,时而清醒时而神志不清。   到了后来便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柏绍冉现在的状况还要稍微比那人好一些,至少还能坚持着不睡。   柏绍冉如今的情况是中了蛊毒。   湮魂蛊,蛊虫入体后会钻进脑中,蚕食一切,最后只剩一个躯壳。   中蛊者意识消失殆尽以后便会对下蛊之人言听计从,任其摆布。   这毒是谁下的不言而喻,不过吟木白压根没心思想去想这些。   师父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治好那个人,只是让他一副病骨残躯多活了一年,但也是昏昏沉沉。取出蛊虫后,当即就死了。   师父十多年前也去世了,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没有办法找出更好的方法救人,就只剩下了师父最后留下的办法。   虽然只有五成的把握成功,但为了叔叔,他很愿意一试。   ……   江沐和顾诀刘刈一道把药交给军医后,军医忙让人熬了,三人都在一旁看着,把人盯的战战兢兢。   但他们只是想快些让士兵们好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而已……   江沐觉得这里人手够多,便让刘刈留下来看顾着些,自己则牵走了顾诀,说是要商议一下明日袭击落笺峰一事。   刘刈自然不敢有怨言。   “这是木白画下来的山中地形图,过来看。”江沐摊开一张图纸叫他。   虽然他不知道吟木白怎么会随身带着纸张,也不知道他何时掌握了这种技能,但还是很想夸奖他一番。   顾诀坐到他身边跟着看起来。   主动忽略了心里因为三殿下那自豪的语气而产生的浓浓的不快。   “从这里上去后,这里……已经是敌人的据点了?”顾诀本想说可以等在那里等敌人退过来杀个出其不意,却发现已经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看来兰俞心思倒真是够缜密。”江沐冷笑一声,“不过也无妨,既然他们二人都能夜探全身而退,我们自然也不必担心。”   “嗯。”   “我们一样可以先从这里打,若是他们人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逐个击破。”江沐道。   “若是人多呢?”顾诀问。   江沐正想说人多也打上去,只不过会更麻烦一些。   就见顾诀一手撑着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一夜没睡,现在已经困了。   不同于吟木白漂亮的惊心动魄,顾诀一直是乖巧的,温润的。即便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离了军营,下了战场,也还是温雅俊逸的。   江沐看的心痒痒,放在图纸上的手忍不住就抬起来想捏他的脸。   定了定心神把手收回来,他对顾诀道,“怀昔。”   “嗯?”顾诀应道。   “等战事结束了,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江沐看着他,语气里带着自己也难以察觉的认真。   既然怀昔都为他做了这么多,说不定很快就能有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上一世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   被父皇怀疑后,不得不远走离京,母妃和弟弟也不见踪影。虽说父皇也派了随侍一路保护跟随,但也不过是盯着自己罢了。   自己始终是孤身一人的。   他对皇位无所求,也不像二皇兄那般整日醉心于书法字画音律丝竹。被贬谪到边关做陵王,只是让他看清,所谓父子之情始终是敌不过皇权威严的。   他自小聪慧无匹,得父皇器重,母妃疼爱,到头来却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直到东夷之乱再起,皇帝派镇西将军顾南行之子顾诀与他一同平乱。   无所事事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却不只是战事。   想到他曾经是幼时的玩伴,江沐竟然生出了一股亲切感。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他也只是无力在心底笑了两声,自嘲一句罢了。   从此每日便都要邀请顾小将军到府上做客一番,叙一叙幼时之事也好,谈论前线的事也罢,总之有事无事都要把人叫来。   战事结束后,顾诀要先去京城向皇帝复命,江沐为了不自讨没趣便没有一同跟去。   在送他走之前,江沐笑着对他说,“我在陵洲等着你,记得回来找我。”   顾怀昔心口一窒,脸色不明,匆匆道别便走了。   江沐强硬一辈子,被父母皆抛弃后,虽然难过的要命,却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顾诀在内。   他本意只想找个人留在自己身边,是谁都好,是顾诀就更好了,却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他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索性就没再想过了,怀昔到底为何要回来,又为何心甘情愿跟自己在一起呢。   为何?如果能说得清,便也不会千百年来困扰世人了吧。   自己从一开始的心底的依赖,慢慢演变成对他的爱慕,直到再也离不开,谁又知道是为何呢。   顾诀看了他半晌,似乎是看出来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便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江沐满眼笑意揉揉他的发顶,今日没带发冠倒是方便许多。   “走吧,带你回去休息。”   “可还没说完啊?”顾诀指着图纸,愣愣的问。   江沐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都困成了这幅样子,还说什么?”   虽是质问的话,却半分责怪也无。   顾诀摸摸被三殿下弹的额头,一点儿都不疼。   想了想自己这么困着也的确想不出什么来,便乖乖的随江沐走了。   江沐自然地牵过他的手,顾诀也习惯了这个动作,再加上心里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就任他牵着了。   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吟木白就走了进来。   “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有何事,说吧。”江沐看了顾诀一眼,见他看到吟木白后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犯困了。   “叔叔现在的情况不能带兵出征。”吟木白道。   顾诀一下子就不困了,焦急问道,“师父受的伤很严重吗?”   “我跟怀昔本就没打算让柏将军出征,放心吧。”江沐道。   吟木白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叔叔中蛊之事告诉了他们二人。   顾诀和江沐听了除了震惊只剩下了满满的担忧,顾诀问道,“怎么做才能解蛊毒?”   吟宿都没办法,吟木白却说他能解毒。   “这个简单,只要把叔叔体内的蛊虫渡到我身上就可以了。”吟木白云淡风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25章 霓裳   “什么?”顾诀与江沐同声问道,满眼不可置信。   “别担心别担心,我是百毒不侵之体,什么蛊毒在我身上都不会有事的。”吟木白安抚他二人道,说话时还带着笑意。   江沐道,“这种办法你有几成把握能成功?”   想了想又补充,“我是说你和师父两个人都安然无恙。”   “五成。”吟木白道,说到这个他也有些无奈,“可就算只有一成,我也要试试。”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如果不能成功呢?”顾诀问。   吟木白顿了顿,才道,“最坏的结果,我和叔叔一起死。”   说完,他低下头,沉默良久。   顾诀犹豫着开口打破安静,“我能不能知道要怎么取蛊?如何算做失败?”   吟木白本就没打算隐瞒,把渡蛊的方法讲给他听。   湮魂蛊实为一对蛊虫,当年吟宿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两只蛊虫只能先取一只出来。而一旦离开人体,雌虫立刻就会死,雄虫感应到雌虫的死亡,便会疯狂吞噬其寄主的身体,寄主承受不住这种速度,也就一命呜呼了。   之所以说只有一半的可能成功,剩下的一半可能,便是吟木白担心雌虫落到自己体内,可能承受不住自己身体的毒性同样直接死去。   到时候柏绍冉就会直接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独自死去的……   所以,最坏的结果,是我陪叔叔一起死。   江沐和顾诀一再追问,吟木白便如实全都说了出来。   两人都立时反对,江沐道,“这太冒险了,我不答应。”   “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救叔叔了。”吟木白苦笑,他何尝不想找个万全之法呢。   江沐当然能明白他此时的想法,但仍旧不同意。   “在那之前,不是还有几年的时间吗?”顾诀道,“吟老前辈不是找出了短暂的续命之法,师父还有时间,足够我们再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切莫慌了手脚。”   吟木白脑中一片混乱,他只想着要快点治好叔叔,从没长久的打算过。   经顾诀这么一说,果然还是应该再多想想办法才好。   吟木白定下心神,感激的望向顾诀,“圣王殿下,多谢你。”   知道他这是暂时搁置了刚才的想法,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诀走到他面前,“我知道师父对你恩重如山,但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救他而做出什么傻事,所以千万不要再有冒险的举动了。有什么事,先与我和殿下商议后再做决定,好吗?”   吟木白听顾诀说这番话,稍稍楞了一下,终于明白,他为何能成为三殿下心尖上的人了。   自己对于他来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而他却能为自己考虑这么多。   如此一个天之骄子,却又温厚纯良至此,也难怪了。   “好,我知道了殿下。”吟木白道。   “咱们年纪相仿,你不必再尊称我为圣王,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可。”顾诀接着道,“我叫顾怀昔。”   吟木白顿时看向江沐,眼神惊疑,“可以吗,三殿下?”   江沐咬牙切齿,当着心爱之人的面又不能发作,只好装作和蔼地笑道,“怀昔当你是朋友,这些虚礼当然可免了。”   吟木白被他笑的背后嗖嗖冒冷汗,直觉告诉他,每次三殿下有这种笑容,自己肯定要遭殃!   吟木白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江沐就拉过顾诀,“好了,他自有分寸,你一夜没睡,现在快去休息。”   “嗯。”顾诀乖乖被他牵走,又对吟木白道,“木白也去休息吧,一直忙到现在。”   “好。”吟木白笑眯眯答应。   江沐拉着人大步出门,临走前狠狠瞪了眼吟木白。   小白老泪纵横,我明明就什么也没做。   ……   京城,皇宫。   清心殿里,皇帝床前围满了太医,跪在地上,个个神色焦急。   “没用的东西,若是治不好皇上,统统杀无赦!”柏妃站在龙床前,厉声喝斥。   众太医纷纷扣头请罪,惶恐无比。   “都下去吧,务必查出皇上患的什么病,医好皇上。若有怠慢者,斩。”宸妃语调不疾不徐,却让跪在地上的太医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就连柏妃也是。   太医们领命后,战战兢兢地告退了。   皇帝三日前上朝后突然昏倒在召乾殿偏殿,连日来昏睡只有几次短暂的醒来,也都是昏昏沉沉的。   太医署的人却诊断不出皇帝患的什么病。   已经休朝三日了,对外只能说皇上患了风寒。   后宫之中,只有宸妃与柏妃二人列居妃位,其他嫔妾是没有权利擅自入内的。   安禄从殿外进来,“启禀二位娘娘,大皇子求见。”   皇帝不能理事,安总管便得把这些事报给这两位。   柏妃睨了宸妃一眼,虽然想让儿子进来,但并没说话。   宸妃是有封号的,又是四妃之首,位分自然在她之上,所以还要等宸妃点头才行。   宸妃没有理会安禄,而是转向柏妃道,“明昭不是还在禁足期间吗?”   柏妃一顿,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病了,儿子探望父皇,妹妹总不会不允许吧?”   “皇上病着,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已经因此解了姐姐的禁足了吧?”宸妃面无表情说。   柏妃大为窘迫,却又无法反驳。   宸妃接着对安禄道,“告诉明昭,皇上这边有本宫和姐姐在,不需要他再为此操心了,等把皇上的话反省够了再来吧。”   “是。”安禄领命离开。   柏妃气愤地狠狠捏紧手中的帕子。   她逮不到宸妃的把柄,若有一天落到她手里……   不过宸妃此时可没心思理会她心里作何感想。   要赶紧给儿子写封信告诉他宫里的状况才行。   中毒的士兵服了解药后很快就有了好转,不过几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多修整一天。   所幸敌军这几天也没闹什么动静。   吟木白并没有告诉柏绍冉他真正的身体状况,也没让江沐和顾诀说。   但他一直困着,众人又都极力劝阻不让他带兵,于烽和刘刈只是得了江沐的授意,也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柏绍冉最后也只得妥协,事实上他也没有太多力气去争辩。   “师父,把你的大军暂时编入我圣军队中,没问题吧?”顾诀问。   柏绍冉欣然同意,“嗯,我也正有此意。”顾诀是绝对信得过的。   江沐把地图收起,“明日一早出发,刘刈,于烽。”   “末将在!”二人一同答道。   “命你二人率领圣军,金铃军正面进攻敌营,不得有误。”   “是!”   “怀昔?”江沐又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完全不同于刚才的威严肃穆,一脸笑意。   “嗯?”顾诀本也想像两位将军那样一本正经庄严的应声,但现实与想象差距略远,只凭着本能应了这么一句。   “我们提前出发去落笺峰,准备接应大军,切断敌人后路。”江沐温和的不能再多,完全不像即刻要出征的语气,说完还摸摸他的头顶。   这个动作其实是江沐近日来养成的恶趣味。因为幼时顾诀比他高半头,让他心中不快了很久,自己媳妇怎么能比自己还高大呢?!现在终于又找回了尊严,必须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好。”顾诀向来习惯他这些亲密的小动作,丝毫没有不适。   吟木白在心里啧啧。   秀恩爱什么的真是不爽。   于烽和刘刈都觉得两人的氛围有点儿微妙,但又说不上来是啥,两个糙汉子互相看了一眼,略微不解。   至于柏绍冉,则是又困了,所以什么也没感觉到。   商议好明天的行动,众人各自回了营帐,养精蓄锐。   柏绍冉如今还住在顾诀的帐子里,吟木白自然和他一起回去照顾他。   顾诀则又被江沐拖到了自己的营中。   顾诀脱掉外衣后,照常把东曦剑放到枕边,谁知它却又微微颤动起来。   江沐准备放下的珞夕剑也几乎在同时动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江沐把手中佩剑也放到了顾诀枕边,两把剑又同时停下了动静。   顾诀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沐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有个猜测。”   顾诀不解。   只见江沐挤到顾诀的被子上,把两把剑一起拿到两人面前,试探着叫了句,“□□皇爷爷?”   ……   顾诀正想问他这是做什么,但见那两把剑以相同的频率抬起又落下。   顾诀:……   这难道是在点头?   江沐又道,“孙儿江沐给皇太爷爷请安。”   说着还像模像样的跪下来磕了个头。   两把剑又晃动了两下,随后又同时指向顾诀。   顾诀甚是惶恐,为什么他感觉这是在质问他为何不行礼?   江沐拍拍他肩膀,顾诀回过神来,连忙也学着江沐跪下来,“臣顾诀拜见□□皇上。”   □□这下满意了,收回剑柄又晃了两下,心想这曾孙媳妇还挺乖。   顾诀偷偷扯了扯江沐的袖子,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沐回握住他的手,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我这把佩剑,应该就是霓裳剑了。” 第26章 同心   顾诀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不是说霓裳剑在每一任皇帝手中吗?   江沐对地上的两把剑恭敬道,“皇太爷爷,可否告知孙儿霓裳剑是如何从皇家丢失的?”   地上的剑听了似乎有些生气,跳起来两尺高,随即又直直落下去,转了转整个剑身。   江沐和顾诀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又或者是没把法表达。   但这确实是东曦剑与霓裳无疑了。   两把剑常年分离,太|祖的魂魄也无法聚拢,现在这样有了生命的迹象,只能是剑魂合二为一了。   顾诀很是吃惊,他虽然总爱对着东曦剑说话,也知道传说剑中有太|祖皇帝魂魄,可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有思想有行为的。   想到曾经对着太|祖陛下说的那些话……他竟然一直在人家太爷爷面前觊觎他的孙儿!   顾诀顿时慌了,不知道半夜会不会被东曦一剑刺死啊……   看它刚才的动作,顾怀昔觉得自己性命堪忧。   还好太皇帝陛下不会说话啊……   江沐正想着要怎么安置太爷爷,就看到身边的人耳根和脖子红了个透彻,顿时心下生疑。   这两人都久久不说话,太爷爷不愿意了,又上下晃了晃提醒两人自己的存在。   “皇太爷爷,孙儿能不能跟您商量件事?”江沐忍着心中疑惑问道,毕竟太爷爷要先安顿好。   太皇帝陛下点点头,你说吧。   “除了在孙儿和怀昔面前,不要透露您的身份。”也就是说,不能让人知道他手里的是霓裳,“一旦有外人在场,不要让两把剑共鸣。”   人人都知道顾怀昔手中的是东曦剑,若被刘刈那种见多识广的人看到这种状况,十有八九会被怀疑。   到时皇家威严难保不说,若传到宫中父皇耳中,恐怕自己又要遭殃了。   太爷爷思考了片刻,觉得曾孙说的对,便点头答应了。   “多谢皇太爷爷。”江沐道,“时候不早了,孙儿明天还有事,就先不陪您了,等战事过后再陪您聊天。”   谁知太爷爷却不乐意了,以极其快的速度转动剑身。   不行。   自从朕死后就没再有人陪朕说过话了,那个不孝子违抗朕的旨意,还意图弑兄,最后弄的朕魂魄分离至今!虽然这几年曾孙媳妇常跟朕说话,但朕根本就回应不了,实在是憋闷!   江沐看出太爷爷的意思,又不能违抗,只好哄孩子一样劝道,“明天孙儿要去攻打东夷敌寇了,咱们得养精蓄锐,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杀敌?杀敌好!   太爷爷听到这个立马不蹦了,两把剑嗖一下滑到顾诀枕边,安安静静的,睡觉。   顾诀就在一旁跪着看着这祖孙两人说话,感觉像看戏一样……   终于太爷爷安稳了,顾怀昔鬼使神差的又给他磕了个头,才打算睡觉。   太爷爷看着眼前的孙媳妇,觉得甚是满意。   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南征北战,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过了片刻,顾诀窝在被子里悄声问江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能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可爱极了,江沐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要回宫问母妃才知道,这把剑是她给我的。”   顾诀想起幼时宸妃在宫中对自己的照顾,顿觉甚是想念,“宸妃娘娘她还好吗?”   “当然好,母妃还总说起来想你呢,等这场仗打完,就跟我回京吧,去宫里看看母妃?”江沐道。   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母妃想为他选妃,一来笼络朝中势力,二来身边也有个人照顾。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宸妃问起原因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犹豫的就把自己喜欢顾诀这件事告诉了宸妃。   宸妃却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末了说了一句“早些将人带回来,小诀可比你乖巧惹人疼爱多了”。   言下之意你这个儿子这么不乖,本宫还是更喜欢小顾诀。   江沐心中石头落地,只要母妃同意,其他人的意见便都不足为惧了。父皇那边问起,还有母妃能帮着转圜。   顾诀想了想,还是拒绝道,“恐怕不行,圣军还有一半的兵力在北部打鲜卑,这边结束以后,我要立刻带兵赶往北部与我的其他副将汇合。”   江沐闻言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消失了,连眼神也黯淡下来,不说话。   这幅样子果然戳中了顾诀的心疼点,他抿了抿唇接着道,“不过,等北边战事取胜后,我就能回京向皇上复命了,到时候再去宫里看望宸妃娘娘……和你……”   江沐见好就收,试探着把他抱进怀里,委屈道,“好吧,那我等着你。”   顾诀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捞进怀里,脸红了个透彻,都没心思想他这是为何,只觉得他话说的委屈,很是可怜。   江沐见怀中的人没有反抗,强忍住心中欢喜,给他讲起他不在的这几年宫里发生过的大事小事。   讲得最多的便是小江凛出生后,傻弟弟如何被自己一路欺负到大……   顾诀对此颇为不满,想等他说完告诉他要兄友弟恭才是,不过还没等到江沐说完,顾诀就困得睡过去了。   感受到怀中的人平稳的气息,江沐停下讲话,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熟了。   如往常一般,江沐在他唇角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便也打算睡了。   谁知顾诀枕边的太爷爷又不安分了,稍稍晃了晃剑身。   江沐:……   第二日天还没亮,顾诀和江沐按照计划起身出发。   两人提着一对佩剑,为了轻便的偷袭,都没穿战甲。顾诀依旧一身白衫,身材纤长,宛若出尘。   江沐身着玄色,腰间一柄长剑更显得气宇轩昂,雄姿英发。   吟木白起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天造地设的两人,觉得甚是刺眼。   跟于烽和刘刈等人告辞后,两人前往落笺峰。   越过护城河后,从敌营的方向很快便能到达山上。但既然要从后方偷袭,就不能走这条容易被人发现的路了。   两人沿着护城河一路前行,用上轻功还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抵达山脚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极其庞大的山峰,巍然屹立。   显然从山北一侧登顶要险峻得多,但还不至于难倒他们两人。   轻而易举的上山后,天已经彻底亮了。   江沐和顾诀一路小心翼翼前行,只是料定敌军守卫此处的人不会太多,但并没有切实的来勘察过,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说来也怪,江沐和顾诀从来没有试探过彼此的身手,却又都对对方的武功深信不疑。   两人的衣服与敌军营中的人格格不入,顾诀又白的发亮,因此很快就被一个离开众人如厕的小兵发现,“大胆!你们是何人?”   江沐手起刀落,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抹了脖子。   合剑入鞘后,太爷爷的魄又感受到征战沙场的味道,微微颤抖。   江沐拍拍剑身,轻声道,“嘘。”   可能是因为那个小兵的声音太大,即使他的话没说完就去见了阎王,也引来了敌军。   得,这下不用遮遮掩掩了,开打吧。   顾诀也将东曦出鞘,电光火石间,两人一同攻向敌军,默契无比。   片刻后,第一波被引来的敌军便被二人尽数制服,但很快又来了更多的敌军。   这一次像是整个山上的兵力都赶过来了,为首还有个指挥者。   那人同顾诀一样一身白衫,身形比他稍矮了些,样貌也是上等。   等看清来人长相之后,江沐提着剑的手兀自收紧,似是要把剑柄都捏碎。   正是沈铃。   想起他上一世亲手杀死怀昔,顾诀恨不得立刻将人千刀万剐。虽然他上辈子在死之前已经手刃了他,但杀他千遍万遍也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然而沈铃此时并不识得他们二人,还只是一个带兵的小头目而已。   沈铃笑道,“阁下犯我领地杀我将士,今日怕是走不得了。”   他眼中竟然还有笑意,丝毫没有为了兵士的死而心痛或是恼怒,也没有因为来人武功高强而慌乱。   江沐并不打算与他废话,直接冲上前。这种隐患留不得,还是早早解决为好。   顾诀看着江沐冲过去,也不多做停留,跟着上前。   沈铃用轻功后退些许,命令剩下的将士们,“布阵!”   众人领命,以奇快的速度形成合抱之势,将二人包围。江沐被冲昏了头脑,理智全无,只想飞到沈铃面前一脸刺穿他的胸膛。   混乱之下,一只□□朝着江沐背后刺去,顾诀手里的剑抵着另一人的枪,无奈之下只好用身体替他去挡。   顾诀闷哼一声,江沐理智被唤回些许忙回头。   看到顾诀肩膀溢出的鲜血时,他的理智终于彻底归位,一道强烈的剑气扫向面前的人,就想去看他的伤口,顾诀忙道,“我没事,我们合力冲破包围,要快些,否则体力要被耗光了。”   “好。”江沐应道。顾不上许多,这种情况下也只好先赢了再说。   江沐不再是失神的状态,他与顾诀一起挥动东曦霓裳,默契的像是一个人。   自从顾诀拿到东曦剑后,顾南行不知从哪里给他找来了一本剑谱,名字就叫东曦剑法。其中记录的每一个招式都以柔和为基调,所以周明每次看到他练剑都觉得没什么攻击性,更像是在舞剑,他乐得欣赏。   而宸妃在把珞夕剑送到江沐手中时,也附赠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剑谱,连封皮都没有。但其招式刚烈至极,又有穿云裂石之势,一旦练成必不同凡响。   如今,江沐冲锋在前,剑刃所指之处盾牌皆碎裂,片甲不留。顾诀守在他身边,从一侧挑开试图进攻的人,虽然招式柔和看起来毫无攻击力,但他内力强劲,剑气足以震碎人五脏六腑。再加上有太爷爷从中助力,敌军很快就溃不成军。   此前顾诀和江沐从没有合力战斗或是训练过,但两人却毫无疑虑的享受在这种默契之中。   像是被两把剑连通了心神与魂魄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快乐呀>3< 第27章 仇怨   沈铃脸上的镇定逐渐消失。   刚刚看到顾诀因为江沐受伤,还以为他们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地了,谁知却还能这般猛如虎。   两人马上就能冲出包围了,兵士也死的死伤的伤,这样下去可不行。沈铃随手拿起地上掉落的一杆枪,上前把江沐面前明显抵抗不住他的一个兵将轻盈挑开,换上自己与之对抗。   沈铃步伐与招式皆轻快至极,江沐见他来了更是招招狠厉,但这次存留了理智。   “都退下,你们合力去围攻另一个。”沈铃慢条斯理道。   众人顿时向身后的顾诀攻去。   顾诀忙调转剑的方向。刚才江沐冲锋在前,自己几乎没有被针对,不过也好在听到了沈铃那句话,还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凡是扯上顾诀的,江沐总会失去往常的镇定。他看到顾诀被包围,立刻将内力凝聚于剑上,朝沈铃斩出重重一剑。   沈铃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侧身轻盈后跃一大步巧妙地避开剑气攻击范围。   江沐本意也没指望着这一剑能伤到他,只要暂时击退他,能得空到顾诀身边便好。   沈铃退开后,江沐看准时机转身欲走。刚刚顾怀昔怕敌人从身后偷袭江沐,自己又顾不到,便主动将人都拖远了些。   谁知身后的人也立即追了过来,银枪死死缠住江沐硬是不让他挪动一步。   江沐心急如焚,怀昔同时被那么多人围困,自己却还脱不了身帮他。   正心神不宁间,沈铃枪尖挑破他的衣袖,江沐慌忙躲过,所幸只是堪堪擦破了皮。   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孙媳妇说,要你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人,他那边能应对,切莫慌了手脚!”   说完还自顾自补充一句,恨铁不成钢道,“看看你打的像什么样子!真给朕丢脸!”   江沐手上动作没停,继续跟眼前人缠斗,心里却是差点惊的直接把霓裳剑扔了出去!   他试探着叫了一句,“皇太爷爷?”   沈铃:……   太爷爷在脑海中威严回复道,“跟谁叫爷爷呢?!用识海跟朕说话!”   江沐顿时了然,原来太爷爷的魂魄还能这样用!   于是他在脑海里想道,“孙儿知道了。”   “哼!幸亏朕醒的早,快给朕好好打!”太爷爷厉声命令道。   江沐心底回复一声,随即也调整了手上的动作。   “喂,我说你神神叨叨些什么呢?”沈铃发现对手略心不在焉,不满道。   江沐冷哼一声,嘴角一挑,瞬间加强了攻势。   刚才心中担心顾诀,急着脱身所以没功夫使出全力,现在既然太爷爷都传来话了,那么也能安心对付他了。   沈铃看着这人笑出来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也意识到他的招式与刚才截然不同了。   虽然知道他心急去救另一个人而留有余力,但沈铃却没想到他留了如此多的余力。   沈铃被逼的后退了数十步,眼看江沐的剑就要抵到自己的喉咙了,他朝后一仰,手中□□在视线所及不到的范围内准确挡住江沐的剑,而后随之断裂。左手同时从腰间迅速掏出一条金丝软鞭,从侧面向江沐的脚腕缠去。   江沐眉梢一挑,迅速跳起身避开。   他还想着怎么沈铃这一世换了武器,却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幸亏早有防范。   借着这一间隙,沈铃快速起身,长鞭握于手中,与江沐继续对峙。   江沐玩味的看他一眼,冷笑一声。   沈铃被这个轻蔑的眼神看的恼怒不已,长鞭不屈不挠的向江沐甩去。   有了顺手的兵器在,沈铃果然不再像刚才一样处处受制于他,但也同样占不到上风。   他的风格与顾诀颇为相似,软鞭又是轻柔至极的武器,每一招都恰到好处柔缓的克制了江沐的刚硬。   沈铃见状得意扬起嘴角,挑衅道,“你是大郁哪个皇子,本事就这么点儿吗?”   其实他也没能占到多少便宜,不过就是逞个嘴上的威风罢了。   江沐不答。   他十六七岁的外貌的确能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不像将军之类。   又听沈铃继续道,“你那弟弟好像快撑不住了呀。”   只见顾诀抵挡住几十人的合力围攻,丝毫不见退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征战多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   顾不上许多,江沐闻言忙要回头去看,脑海里又重新响起了太爷爷威严的声音,“别听他胡说!”   有了这一声提示,江沐顿住回头的动作,果然见到沈铃卷起鞭子缚向他手腕。   江沐自然躲开,“哼,雕虫小技。”   “哼!若是没有朕还不是上当了!”太爷爷鄙视道。   江沐:……   沈铃退而求其次缚住他的剑身,手腕微微转动,“哎我说,我打不过你,咱们别打了吧?”   江沐不解,手上却没放缓动作。   开玩笑,这人诡计多端,轻易信不得。   沈铃见其不上当,便继续出手猛攻。江沐凝神静气把十成内力聚于剑锋,出手如电。   金丝软鞭在凌厉的剑气下应声断裂。   沈铃没料到自己坚韧的鞭子会被斩断,心下一愣。   没了那如鬼蛇一般的烦人武器,江沐轻松出招。   沈铃心下慌乱,右肩和胸口都被江沐刺伤,不断从中溢出汩汩鲜血,沈铃咬牙忍痛忙朝他掷出藏在袖口中最后的暗器。   江沐挥剑挡开,正欲再上前逼近那人,沈铃却鬼魅一般极速踏着轻功逃开了。   心里唯一的念头是不能让他跑了,一定要尽早杀了他才行。这样想着,江沐抬脚就要去追,识海里的太爷爷道,“站住!去帮朕孙媳妇!”   江沐一愣,调头往顾怀昔的方向去。   顾诀本就没处于下风,有了江沐加入,两人很快就解决了剩下那些人。   “没事吧?”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   随后又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顾诀并没有受伤,江沐揽着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敌人退过来与大军合力围剿。   顾怀昔望着江沐的眼神有些不解,刚一坐下便问道,“殿下,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江沐顿了一下子,想到刚才自己被冲昏头脑的模样,头疼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如果照实说,怀昔可能会相信他,但如此一来,总觉得自己曾经对他的好都变成了蓄意已久的谋划。虽然也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他怕会在怀昔心中产生隔阂。   若是他不信,那说不定怀昔就会以为自己骗他或是戏弄他,一气之下离开自己了。   最后江沐在心底挣扎片刻道,“我的确是认识他。”   “你与他有仇?”顾诀打破砂锅问到底。   “嗯,算是。”江沐道。   顾诀睁眼看着他。   有什么仇?   江沐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好屈服道,“暂时还不能和你说,等过一阵子我就告诉你。”说完揉揉他的头发,“这不算违反约定内容吧?”   顾诀想起前几日因为‘江沐跟别人同塌而眠’的问题,自己翻了陈年老醋而搬出幼时的承诺,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江沐继续道,“你见了他要离他远些,不要跟他扯上关系,直接杀了他就最好了,反正他是东夷人。”死了就永绝后患。   顾诀讶然的听他像切菜一样的语气说杀人。虽然自己手上染血无数,可从来不在战场之外杀人。别说是没招惹到自己,就算惹到了,也不至于见面就杀人啊。   “他与殿下究竟有多大的仇怨?”顾诀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忘了刚才江沐说的要暂时保密的话。   随即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又问了一遍忙低下头。   因为他在前世亲手杀了你啊。   江沐心道。   他这一声顾诀听不见,可有人能听见。   不,是有魂能听见。   太爷爷怒道,“什么?他杀了朕的孙媳妇?”   江沐回神,刚刚与沈铃对阵时只顾着太爷爷说的内容了,自己心底早就把顾诀当做了妻子,所以没留意到太爷爷竟然一直叫怀昔为孙媳妇?   想到太爷爷能够与持剑之人心神相通的能力,江沐觉得自己离真相非常近。   于是他在心底对太爷爷说了一句回头再跟您详说以后,问顾诀,“刚刚皇太爷爷用魂识与我交谈,告诉我你心中所想,你能听到太爷爷的声音吗?”   顾诀怔住,首当其冲想到的便是自己偷偷摸摸喜欢他的事他会不会已经被太皇帝陛下告密了,脸上一阵燥热,但还是顾忌到正事,坦白道,“我,我什么都没听到啊,太皇帝陛下说了什么吗?”   太皇帝陛下听了对江沐解释,“只有我皇室的人才能听见朕说话,其他人像孙媳妇一样朕能感受到心声,但他是听不见朕的声音的。”   江沐了然,而后把太爷爷的话转述给了顾诀。   这下子顾怀昔彻底慌了。   能感受到我的心声而我却不能听到的太|祖皇帝,真是太可怕了,我说过的那些话岂不是都被陛下听了去?   看着他一向从容镇静的神色逐渐变得慌乱,江沐貌似已经知道了太爷爷为何会那么叫,心底狂喜。   但他还是善解人意的装作不经意提起道,“不过皇太爷爷之前在睡着,所以没听到我们的心声,醒了以后他老人家才及时告诉我你让我专心应战。”   顾诀敏锐抓住重点,睡觉的时候听不见!   说不定他向太|祖陛下倾诉对江沐的爱意时,他已经睡着了呢!顾诀自欺欺人的想。   另一边,东夷东瀛联合营地中,大郁军在于烽和刘刈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突击来袭。   兰俞与东瀛首领抄起武器,整顿兵士迎击。   千军万马激起滚滚烟尘,一时间两方阵营短兵相接。   金铃军多年不曾出征,厉兵秣马多时,骨子里的热血早就沸腾难耐,只等这一刻喷薄而出。本就以一当十的的战力,锐不可当。   而圣军在金铃军的感染下,多时不见的高昂士气悄然复位,因为战事一直没有进度而产生的萎靡一扫而空,势如破竹。   连刘刈和于烽看着士气高涨的众人,心里都不禁为之颤动,更加狠厉勇猛的厮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QAQ 第28章 得胜   兰俞在后方远远瞧着战况,眉头死死紧皱,骑在马上如坐针毡。   他叫来身旁的亲卫,低头说了两句话,便打马上前加入了战斗的局面。   不过战况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加入而有所改变。刘刈眼尖的在他刚一冲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了他,本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迅速解决掉眼前的人,他便到了兰俞面前。   兰俞一惊,看出面前这人的兵服与众人皆不同,想来就是领军了。   刘刈身为金铃军总属官,拥有一套与众不同的衣服。因为象征着皇家天威,皇帝破格让他以暗黄色做战甲,全身上下只有腰间束带是玄色,左侧腰际上还挂着一只通体金色的铃铛,由纯金打造。   因此只要他一有动作,小金铃就会随之叮叮当当的响起,十分不威严霸气。   不过这枚金铃乃是太|祖皇帝打造给首任金铃军属官的重要信物,有着重大的意义和□□不为人知的考量。即便再不霸气也要戴着。   日后刘刈向江沐提起能不能换个假铃铛或是干脆换成其他的信物时,江沐说要问问太爷爷。   太爷爷听了刘刈的烦恼后,沉吟片刻,善解人意的答应了,“朕就是觉得戴着挺好玩儿,你随意吧。”   江沐:……   后来江沐始终都觉得,若不是考虑到整个军队都戴着铃铛叮叮当当不方便打仗,太爷爷很可能会给每个金铃军编制下的士兵都打造一只金铃铛。并且流传下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且说此时刘刈与兰俞对阵。   刘刈手持一把乌金色环首刀,气势汹汹逼向兰俞。他本就力气大,耳边叮铃铃的声音让他觉得颇为羞耻,所以手上加快了攻势,又快又急。   金铃军为专门保护皇族的亲卫军中的亲卫军,总属官的功夫不可是徒有其表的。   兰俞很快就招架不住。他作为一方君主,自然也懂得自己作为主帅断不可如此就败在他手中,于是隐隐有要撤退之势。   刘刈哪能让他如愿,混乱的场面中,他朝兰俞背后大喊一声,“老于!”   由于两人都是外表比较粗糙,内心又十分纤细的人,所以在营地的那几天很快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此刻得老友召唤,于烽立即会意,两腿夹紧马肚朝兰俞身后袭来,与刘刈形成包围之势。   于烽内力与招式上虽都较刘刈略逊一筹,但对付一个左支右绌的兰俞却是绰绰有余了。   眼看马上就要拿下兰俞,但叛军也是有战友的。   东瀛那个矮矮的胖墩儿从刚才就看到兰俞这边的情形,但他的武力值不怎么样,费了好大的力气在下属赶过来的时候才从战斗中挣脱。掂量了下,还是决定不要亲自上阵了,把那名贴身侍卫派过去援助兰俞。   那名侍卫虽然看起来又黑又瘦又矮的,但招呼起人来却一点儿都不含糊。他用东瀛语跟兰俞快速嘀咕了句,兰俞便被他护在身后,且战且退。刘刈于烽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立刻改变战术。   刘刈上前与那小黑侍卫缠斗,于烽则趁机把剑锋扫向兰俞。   环首刀与刺刀摩擦发出刺耳的鸣叫,银|枪与玄铁剑也不遑多让。没过多久,小黑侍卫的首级便被刘刈一刀斩下,鲜血喷涌。   他还保留着死前最后一个面部表情,惊愕的瞪圆了原本就不怎么大的眼睛,似乎从未料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人头落地。   于烽从兰俞惊骇的双眼中猜出战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玄铁剑刺向他心口。兰俞侧身躲过,险些掉下战马,他调转马头,于烽也跟上。   就在于烽下一剑挥过来的时候,千钧一发间,兰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随手从旁边的一匹战马上拽下正在厮杀的一名将士,用他的身体挡住于烽刺过来的剑,趁着于烽拔剑的间隙落荒而逃。   于烽也被那人挡了个措手不及,没料到这兰王能卖的这一手好队友。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刘刈在他身后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看看周围。   敌军节节败退,如潮水一般在兰俞与胖墩儿的指挥下悉数撤离,正是往落笺峰的方向去。   两人对视一眼,刘刈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不引人注目的淡白色烟弹,给江沐他们两人递信号。   几人之前就商议好,若他们两人遇到不测便会从山上的方向放信号,一旦敌军被逼上山,大军这边也会告知他们两人。   至于信号弹却只有两种颜色,两边各只带了一种。若是大军遇到不测要不要换颜色的问题……没有人去考虑。   江沐正在山上和顾诀东扯西聊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那么难为情。   他们所在的空地没有任何遮蔽,天空又湛蓝无比,所以在白色烟弹放出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都注意到起身。   耗费的体力已经歇回过来,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借助山势牵制敌人。   两人对视一眼后便心照不宣的都忘了刚刚的谈话。   山上有很多滚石,应该是敌军预备好用来击退大郁军队的,此时正巧为江沐做嫁衣。二人之力丝毫不比两支小队的力量薄弱,片刻就做好了准备。   按照敌军人数的移动速度,最少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抵达山脚。   过了许久江沐和顾诀才看到了大军的影子,不过领头的却只有兰俞一个人,矮胖墩儿不见人影。   顾诀心下生疑,便等着看看他是不是在大军后方断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兰俞已经赶到山脚下准备带人先登山了。   等他攀到半山腰的时候,似乎是有些疑惑自己的兵士为何不来接应一把,便往上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江沐那一双星眸含着笑意看着他。   不过就算上面站着的是九天仙女,兰俞也没心思去想了。显然落笺峰已经被占领了。   身后的人还不明所以,一个接一个的按照主帅之前的命令往山上走,兰俞正想制止,但转念一想,前有狼后有虎,怎么都是死路,正犹豫间,江沐将两块巨石送了下来,打断他的思绪,再顾不得其他冲着下面的人大喊,“撤退!停止上前!”   随后自己也用轻功迅速下了山去。   江沐朝山下大喊道,“尔等叛军已无处可退,即刻缴械投降者,可免死罪。若还负隅顽抗,杀无赦!”   敌军本就在刚才的战役中被大郁军打的士气全无,如今又进退维谷,有许多人已经徘徊在投降的边缘了。   兰俞看着下属们心神不定的神情,自己也是慌乱不已。言栎明明跟他说过,一旦两军交战,只要捏碎他留下的铁梨木盒,必会引发郁军大规模动乱。   可他把那梨木盒子捏的已经不能再碎,郁军不仅没有动乱出现,反而愈战愈猛。但他再慌也得出言安抚军中将士,否则这几万人中只要有一人归降,便会接二连三的出现。他定了定神正要开口,一抹闪电似的银光陡然抵在了脖颈。   顾怀昔在他身后轻声道,“让你的人投降,否则要了你的命。”   这句话本该是凌厉至极的语气,从他嘴里出来,却好像在与人话家常一般轻淡。不过威胁的气势因为东曦剑抵在颈间半分也未减弱。   东夷兵将们早就慌乱不已,此刻主帅又被对方擒在手里,瞬间化作一滩烂泥,纷纷扔下银|枪跪地投降。   大郁军未损耗一兵一卒,大获全胜。   江沐从落笺峰上飞身而下,稳稳落在顾诀身边。   两人相视一笑。   兰俞被江沐扣押准备带回京城问罪,另外还需要审问的,便是勾结反贼一事。东瀛军在初时显出颓势之时,矮胖子便想带自己的军队偷偷从护城河的方向撤退。不过后来被刘刈追上抓住了,他的士兵们自然也不敢反抗,于是乖乖的被押了回来,与兰俞关在一起。   江沐向京城递了折子禀明战况后,准备与刘刈在五日后启程返京。一来整顿大军,二来与心上人多待些时日。   顾诀准备与两人一同出发,前往北地继续攻打骊戎部族。   当晚,为了庆祝这场拖了一年的仗得以胜利,三殿下做主举行了一场大规模的篝火宴会。   众将士乐呵呵喜滋滋,毕竟糟心了一年多,今日打的大快人心,也都想庆祝一番。   顾诀独自坐在一处空地,看着众人大快朵颐,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与这吵闹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恬静安逸和淡淡的温馨,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深秋的风在边关刮起虽然有些锐利,但却让人丝毫不觉得冷。天空一扫往日的暗黑与阴霾,连日来的残月也像被众人的气氛感染了一般变得圆满起来。   “怀昔。”江沐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要拉他起来。   顾诀自然的把手放在他手心,“怎么了?”   “木白和师父要离开了,我们去送送他们。”江沐说道,顺手把落在他头顶的一片黄叶拿开。   “今晚吗,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走?”顾诀问,脚上加快了步伐。   “这里草药贫乏,许多药物都找不到,木白说要尽快回夜霜谷才行。”江沐解释,“那是吟宿前辈生前居住的地方。”   “为何突然这么急,师父的情况恶化了?”顾诀眼中难掩担忧。   江沐本不想让他担心,但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收藏沐沐和怀昔^O^ 第29章 回京 第二十九章 回京   两军交战之际,吟木白和柏绍冉就留守在大营中,顾诀派了二十人的小队保护他们。   起初吟木白为了不让柏绍冉忧心战事,没有制止他睡过去,就在他一边守着。但过了才一刻钟的时间,柏绍冉就自己醒了过来,吟木白叫他一声他却像听不见一样,自顾自起身愣愣地要走出去。   吟木白暗道不好,忙从身后拉住他。但柏绍冉已经失去了意识,力气大的惊人,一把甩开将他狠狠扔在地上。吟木白喊来在外面守着的人,二十个人合力才勉强制住他。这种状态明显是体内的蛊虫被提前诱发了,这样下去只会无限消耗透支他的体力,吟木白心疼不已,可不管是迷神药还是按昏穴对他都毫无作用。   后来折腾的实在受不住了才又重新昏睡过去,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都弄得满头大汗,筋疲力竭。   吟木白没什么力气只能在一边干站着着急,也出了一头一身汗,最后把柏绍冉拖回去休息了。   “木白说,师父这次昏睡的时间会很久,有可能一个月也醒不来。”江沐道,“而且醒来之后很可能会神智退化。”   顾诀听着他说话,感觉心口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眼前布满了阴云,说不出一句话。所有因为战事告捷而生出的喜悦被洗劫一空,一丝不剩。   宁远将军柏绍冉是大郁子民心中战神一般的存在,是家家户户要子弟们效仿的榜样。如今遭奸人所害,当年的意气风发皆化为黄土随秋风飘散,荡然无存。   想到这里,顾诀恨极了那个对师父下蛊的人。   “嘶——怀昔,有点痛。”江沐倒吸一口冷气。   顾诀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刚刚因为气愤不自觉握紧了手,但忘了还牵着江沐的……   他慌忙放开,自己力气可算不上小,“啊,我不是有意,你没事吧殿下?”   江沐笑着摇摇头,又重新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另一只手把他紧皱的眉心轻轻揉开,眼里全是温柔,“我知道你想替师父报仇,但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治好他,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其他的先不要想了。”   两人离得非常近,顾诀的额头险些擦过他嘴唇,面前的人又深情款款,顾诀没出息的涨红了脸,但还是点头应了句好。   月色明朗,江沐借着月光正好能看到他的小怀昔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咬一口,顾诀便已经转过身去拉着他往前走了。   江沐心里颇为遗憾,不过想到当下的情形,也的确不适合做这些事。   军营中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吟木白就坐在柏绍冉身边,和于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顺便等着他们来。   对于柏绍冉如今的情况,于烽万分自责。他也以为柏绍冉是因为服用了太多蒙汗药的缘故而导致了暂时的嗜睡,再加上军中又出了瘟疫的事,所以军医看过说没问题后便没怎么上心他的事。   吟木白听着他不住地道歉,和善的笑了笑打断他,“将军不用自责,这种蛊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我也是曾经见到过才知道,何况就算能早发现,也没用的……”   他像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来维持脸上的表情,总觉得下一刻就要倒下。于烽看着眼前这个俊逸的小少年,不禁心疼起来。   正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他,顾诀和江沐就走了进来。   吟木白就坐在原地,见他二人也没站起来行礼,只是看着他们无力的笑了笑。总归也不会有人怪罪。   顾诀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他,那双淡紫色的双眼充满灵气,波光流转,如今却是黯淡消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江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要我和怀昔帮忙的一定要说。”   吟木白抬头看他,“嗯,放心吧。”说完又笑了笑,像是自己安慰自己,“我一定会治好叔叔的。”   “现在就要出发吗?只有你们两个人的话很危险的,我派一支圣军沿路保护你们吧?”顾诀看着他询问道。   吟木白道感激的冲他摇摇头,“刘将军已经借给了我一支分属军,放心吧。”   “金铃军,被皇上知晓不会怪罪下来吧?”顾诀担忧问。   江沐道,“刘刈让他们在随洲等待与大军汇合后再一同回京城,所以父皇不会知道,放心吧。”   顾诀听了稍稍放下心,刘将军他是信得过的。   说刘刈刘刈就到,他风风火火从帐外赶来,带来一身凉气。看到顾诀和江沐在场先行了个礼,“三殿下,圣王殿下。”   江沐示意他免礼。   “马车已经备好了,尽快出发吧?”刘刈问吟木白道。   吟木白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朝刘刈深深鞠了一躬,“刘将军今日恩情,木白日后定当偿还。”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先回去把柏将军治好才是当务之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刘刈大大咧咧道。   吟木白没再说话,从地上架起柏绍冉准备带着出去,刚一站起来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来吧。”顾诀伸手想接过柏绍冉。吟木白正犹豫间,江沐已经过来把人背在了自己背上。   刘刈借给吟木白的人手早就侯着了,安顿好一切之后,马上就能出发。   顾诀想了许久,给了吟木白一个温暖的拥抱,叮嘱道,“无论情况有多糟糕,都别做傻事,至少也要等我和殿下回去再做决定。”   吟木白顿了顿,眼睛里有东西快要溢出来,他拍拍顾诀的后背,缓缓开口,“好,我知道了。”   江沐也无暇顾及自己媳妇抱了别的男人这件事,只是让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和师父。   “放心吧,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吟木白调笑道,“走了。”   “保重。”江沐道,于烽和刘刈也道。   吟木白朝众人挥挥手,放下马车上的帘子,随即慢慢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几人看着马车与一百多金铃军愈行愈远,正打算回营,急匆匆跑来一名驿使在众人面前停下,“三殿下,有宫中送来的信。”   江沐伸手接过,“知道了,下去吧。”   “是。”小驿使又匆匆跑走了。   只见信封上书写着“弟明风亲启”五个大字。   江沐了然,对众人解释了一句,“是二皇兄写来的。”   几人自然也不敢多做过问。   “殿下,我想去审问一下兰王关于叛军之事。”顾诀突然道。   江沐一顿,“不急于这一时,路上我们有的是时间审他,先去和大伙儿热闹热闹吧。”   “可是……”顾诀想说他热不热闹无所谓,将士们开心就好了,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问于烽道,“叔叔,我之前抓到的那个叛军呢?”   一回来就忙着瘟疫的事情和准备战事,已经将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烽结结巴巴道,“啊……他不小心被我杀了……”   “怎么回事?”顾诀问道,难怪一直没见到。   “是他想逃走,我本来只是想把他抓回来,谁知道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自己往我剑上撞。”于烽无奈道,“所以就……死了。”   顾诀叹口气,不过还有兰俞在,多少应该能问出点东西来。只是终究没有反贼自己人知道的多罢了。   江沐看他又是这幅小老头样子,忍不住皱眉,“反贼的事就交给刘将军和于将军吧,走,带你去散散心。”说完也不等两个被点名的将军反应,自顾自拉着人就走了。   刘刈于烽双双感慨一声,朝着冒出篝火的方向走去。   江沐牵出一匹战马,让顾诀先上去,随后自己也骑了上去,从背后拥着他,甩开缰绳一溜烟跑了出去。   “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顾诀红着脸在江沐看不到的方向问。   江沐答非所问道,“我不是早说过了,没有别人在的时候不用这么叫我。何况你现在是亲王,论品级是在我之上的。”   “哦。”顾诀淡淡应了一句,还是没说其他的。   所以要去哪里?   江沐好气又好笑,只得继续道,“带你去城里转转。”   丝毫没有抛下了几万大军的愧疚。   “城里有什么好玩的?”顾诀问道,“这里也有戏坊吗?”   “当然有,不止有戏坊,现在正是饭时,蒸面的小摊们刚刚摆出来,还有枣泥糕和金乳酥卖。吹糖人的大叔或许刚来,还可能顺手做几串冰糖葫芦来。”江沐说到这里,清晰的听见身前的人咽口水的声音,继续道,“茶肆酒坊都还没关门,卖首饰和胭脂的婆婆也还在。”   江沐努力回想着两人前世在陵洲居住时一同去过的各色小摊,一一数给他听。   顾诀听着听着突然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以前来过这里吗?”   江沐顿了一下,“没有,有个陵洲的朋友,他告诉我的。”   “哦。”顾诀淡淡疑惑。   江沐没敢接着再说下去,赶着马跑的更快了些。   片刻后,江沐把马停在一家客栈门前,揽着顾诀下了马往里走。   顾诀抬头一看,思玉轩。   一家客栈怎么叫这么雅致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首饰的呢。   心里正想着,江沐已经牵着他走进了大堂,掌柜的笑眯眯问,“两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哎呦,是这位公子啊!”   掌柜异常自来熟,顾诀听他这么说,抬眼一看,可不就是他上次来过的那家客栈。   不过上次急着赶路,倒是没注意店的名字。   “你来过这里?”江沐问他。   “嗯,上次我去找你在这里住过一晚。”顾诀言简意赅道。   江沐正想说话,就听身后一道和蔼又刺耳的声音响起,“哎呀,小公子你可回来了,我家小姐念你念的都患上相思病了啊!” 第30章 两情   江沐闻声和顾诀一起回头,眯起眼睛。   面前站着的,正是上次敲门要给顾诀说媒的那位大娘。   顾诀头疼不已,为何这都能碰上。   又听大娘继续唯恐天下不乱道,“我家小姐呀,自从上次见了公子一面,就日思夜想着要嫁给公子,公子那晚何苦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害得我家小姐日日来这里等公子!”   为何这话听上去有些别扭?顾诀心想。   大堂里的食客纷纷也向他投来谴责的眼神,就好像顾诀是一个始乱终弃,玩弄姑娘家感情的人一般。   大娘还嫌不够似的,继续指责,“公子不是说要去接心上人成亲吗,我刚才都听到了,你明明是去接这位朋友……”   她说着突然停下了,因为他到现在才看清江沐那张丝毫不逊于顾诀的俊脸。   大娘在心底飞速比较着面前这两人谁更英俊一些,最后还是难以决断,蹬蹬蹬跑上了楼打算叫自家小姐亲自来看。   而顾诀在大娘刚刚说完“接心上人成亲”之时,脸已经烫的像个小炉子了。   江沐起初还因为自己媳妇不明不白被黄花闺女惦记上心里憋闷,听到这里却豁然开朗了,心底喜滋滋。然后脸上充满疑惑看向顾怀昔。   顾诀看他一眼后忙低下头,状似冷静实则心脏已经快要跳出胸膛,解释道,“我只是为了不让姑娘家难堪情急之下找的托词罢了,你别听大娘胡说。”   江沐闻言善解人意的应了一声,随即问起他想吃些什么。   顾诀心不在焉地应着,心中隐隐泛起的期待,雀跃与紧张,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任何微小的变化当然都瞒不过江沐的眼睛,心神定了又定,还是不能看着他这幅可怜样子再多一刻。   点好顾诀一向喜欢的食物后,江沐又吩咐掌柜说,“再要一间上房,麻烦把饭菜送到我房内。”   “好嘞!”掌柜美滋滋接过银子,吩咐小二带两人上楼。   “我们要住在这里?”顾诀回过神来问他。   江沐牵着他的手,懒洋洋道,“嗯,好久没睡过床了,浑身不舒服。”   顾怀昔也没拒绝,反正只要能跟三殿下待在一起就好。   “两位客官先歇着吧,饭菜马上就来!”小二热情洋溢道,“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先告辞了?”   江沐颔首。   顾诀走到矮桌前坐下,还沉浸在刚刚的小失望中闷闷不乐,只不过从来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罢了。   江沐坐到他身边,酝酿了一下开口,“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等战事一过,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本来在他坐过来的时候顾怀昔并没有要抬头的意思,听到他这么说,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顾诀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面对那张让自己心烦意乱的脸,“现在要说吗?”   江沐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答话,久到顾诀都怀疑他是不是中了暗器或者干脆已经睡着了。   顾诀被他看的不自在正想再叫他一声,江沐却突然有了动作。他单手抚上顾诀的侧脸,缓缓下滑,大拇指来回摩挲着他淡色的薄唇,眼里盛满柔情,随后慢慢将自己的脸靠近。   他想了许久也不知能说些什么来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意,索性直接用做的吧。   双唇相接的一刹那,顾诀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睁着眼睛愣了片刻后,身体就先快于理智做出了反应。他手扶住江沐肩头企图让这个吻维持的再久一些,也顾不上害羞与否,毕竟眼前的是心底深爱的人。   江沐感觉到他的手搭上来,像受到鼓励又像是受到蛊惑,伸出舌尖小心翼翼的轻轻舔吻他的唇瓣,迫不及待想要吸吮碾磨,索取更多。   不料下一刻却被顾诀慌忙推开。   那温软湿热的触觉烫的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江沐重新拉过他,也没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小怀昔害羞了而已,不是抗拒他。   “我们成亲吧,怀昔。”江沐眼底深情无比,“我喜欢你。”   “从小就喜欢。”   “自打在宫里见到那个小心谨慎又聪慧懂事的小孩儿起,我整个心神便都被你占据了。”   “喜怒哀乐都始终被你一个人牵绊着。”   “不是幼时交好的玩伴,也不是战场上过命的兄弟,而是要相伴一生,执手偕老的人,你知道吗?”   江沐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生怕他错漏了任何一个字。既然不能提起前世之事,就只有这样才行了。   说完看着眼前人微微惊愕的神情,尝试着把人重新抱进怀里。   顾诀没再抗拒,因为他还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自己喜欢的人,他却说从小便喜欢我,何其有幸?   他甚至怀疑起面前的三殿下是不是又是反贼所易容装成的。   不过很快,他想起了幼时在宫中与三殿下相处的点点滴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三殿下懵懂又青涩的爱意。   顾诀眼眶微微湿润,本以为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的情意,却不料早就被人捧在心间上供养着。   三生有幸。   他伸手回抱住江沐,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轻声道,“好。”   战场上受过无数或轻或重伤,也曾被母亲抛下,不得父亲疼爱。可心里再疼再委屈,他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潸然泪下。   是在得知了自己被人爱着的时候。   江沐听出他哽咽的声音,轻轻退后一些,伸手擦干他的脸庞,却听他带着些许不确定抽噎问道,“你,愿意嫁给我?”   江沐手下动作一顿。   随即既不威严又不霸气的说,“我当然愿意。”   顾诀闻言果然感动无比。   江沐又继续道,“但我还要夺这天下。”   顾诀抬眼看他,眼中疑惑。   “即便我心甘情愿退出夺储之争,江清也还是会对我赶尽杀绝。”江沐想起前世最错误的决定,悔不当初,幸好他还能重来一次,“所以要予你安稳,就一定得让任何人都威胁不到我。”   人心难测,更别说是皇家兄弟之间了,顾诀虽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但还是有些沮丧。   “所以,不如你考虑一下,做我的皇后如何?”江沐斟酌着开口,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顾诀讶然,“朝中大臣们一定不会答应的。”毕竟如此惊世骇俗之事闻所未闻,说不定御史大人还会撞柱以死进谏。   听到他担心的只是朝中群臣的态度,江沐放下心来,只要不是他本身抗拒就好。   “我自会解决,你不必担心这些。”江沐笑的和煦,“现在愿意了吗?”   顾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眼眶还通红通红的。他看着俊逸出尘三殿下,那灿若星辰的双眸中含着无尽的笑意。   “嗯。”顾诀重重点头。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是最幸福的模样。   江沐激动把人再次抱进怀里。   虽然早就料到他与自己心意相通,但再次真真切切的拥有了这个人,是不能言说的喜悦。   这时,小二十分不合时宜的在外头敲门,“客官,您的饭菜好了!”   江沐不情不愿把人放开,答道,“端进来吧。”   小二把六菜一汤和主食放在两人面前的矮桌上摆好,又热情的说了句“有事尽管吩咐”便离开了。   虽然刚才意犹未尽,但考虑到顾诀还没吃过什么东西,所以江沐决定先吃饭再说。   他刚夹起一片糯米藕准备放到顾诀碗里,门又被人敲响了。   真是非常没有眼色。   “你吃,我去看看。”江沐温声道。   门外是何人,他心底已经有了考量。   果然,一开门,刚才那个大娘就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外。   大娘仔细打量他片刻,万年不变的说道,“不知公子成亲了没有啊?”   江沐淡定道,“成了,今日才成。”   大娘一脸惋惜,我家明明就还有好几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怎么就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不过他马上就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转而问道,“另一位小公子可还在吗?”   江沐笑的温雅,点头。   于是大娘再度被狠狠戳中,如此英俊的公子怎么没让我早些遇到,不是,让我家小姐早些遇到。   “我家小姐想和公子见上一面,您能不能帮着叫叫?”   江沐遗憾的摇摇头,“他恐怕是无法消受您家小姐的美意了。”   “为何?”大娘紧张不已。   江沐说,“因为他已经与心上人成亲了。”   大娘一脸“你就骗我吧”的表情,了然道,“公子净瞎说,我刚才都听到了,那小公子说是去接你的,诓我呢!”   江沐看着她温和的笑着点头,“不错,就是接我。”   大娘起初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想反驳,不过很快就面露惊恐,“你……你们……”竟是断袖之癖!   大娘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此等奇事,显然接受不能,“你们”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逃也是的走了。   江沐本来只是想着和她开个玩笑,顺便把顾诀的烂桃花赶走,没料到人会有这么大反应,微微皱眉。   若人人都是这幅样子,伤害到怀昔可如何是好。   “人都走了,怎么还站着。”正担心着,顾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沐温柔笑了笑,眼中担忧逐渐散开。   “没什么,进去吧。”   管他什么偏见还是成见,都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怀昔。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求各位老爷们收藏留言>3< 第31章 红线   两人吃完一顿甜掉牙的饭后,口里和心里都泛着糯米糖一般的甜腻,连空气里都是甜香四溢。   小二收拾好后房内后,两人相对而坐着,江沐提议道,“想出去逛逛吗?”   “好啊。”顾诀弯弯眼睛。   他一向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生性淡然又或者是成长环境使然不得而知。只是在江沐面前的时候,除了最初时的相遇,总能被他引出更多的情绪来。   顾诀说着起身,把佩剑拿起挂在腰侧,才发现江沐没带剑出来。   “为何没佩剑?”顾诀问,他们这种习武又是常年征战之人,一般都是剑不离身的。   “又不用打仗,拿着怪重的。”江沐笑道,“何况还有你在身边保护我,也不会有危险。”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让太爷爷打扰他二人独处的时光,不过还是不说的为好,否则要被怀昔手上的东曦听了去。   刚才顾诀在营地和众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本来想问问太爷爷怀昔平时都跟他说过些什么,但叫了许久,无论是在识海里还是发出自己的声音,都没人理会。   联想到此前一年内自己持剑但却从未听见过有任何声音,江沐意识到很可能是需要两把剑在一定的距离范围里,太爷爷才能魂魄相合,与人沟通。   于是江沐暗搓搓把太爷爷的一半魂魄放在了军营中。   顾诀听到心上人说需要他保护时,一股不可言说的温暖迅速涌上心头。便也没了管他佩不佩剑的心思。   两人相携走出房间,角落里一道白色身影急忙缩回。   街上果然如江沐所言,摆满了各色小摊子。   边关战事初起之时,离最近的陵洲百姓们都吓得足不出户,日子过得胆战心惊,生怕叛军突然攻打过来。   不过持续了半年后就发现,叛军好像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所以就慢慢放下了心,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今日大军得胜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自然也毫无意外的传到百姓耳中,于是城中比往日更加热闹起来。   两人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彼此的温度从相触的掌心传来,柔软又温暖。   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偶尔还有人因为讨价还价与摊主争的面红耳赤,糯米酥的甜香飘散在空中,让人食指大动。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顾诀却丝毫也不觉吵闹。   这就是他和父亲、叔叔、师父等人南征北战一直守护着的大郁。能看到百姓安稳又和乐融融的生活,便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诀眼角噙着深深的笑意,在皎洁如霜的宁静月华下,愈发显得俊逸出尘。   一道稚嫩的声音脆生生的传入两人耳中,惊叹道,“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就见一个垂髫之年的小姑娘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坐在路边,直勾勾的盯着顾诀看。   三殿下正想夸夸她眼光和自己一样好,却先看到了她跟前摆着的几串红绳,便蹲下身子拿起来看了一通。   小女娃娃的娘也坐在一边,本来只有年轻男女成对走过来时她才会吆喝两声。不过此刻看这英俊的公子似乎很感兴趣,便也解释了一番。   “这是从月老祠中求得的姻缘线,相爱之人戴上后,月老在天上便会知晓两人的情意,并且会保佑他们一生相守,永远不分开。”妇人看着他的神色继续问道,“公子要买一对吗?”   江沐回身仰望顾诀,似乎是询问他要不要。   顾诀看着他略带孩子气的举动忍不住笑,“这种东西怎么做的了准,不过你若喜欢就买吧。”   街上卖这种东西的不在少数,江沐当然也知道不可信。但和怀昔永远在一起这件事,是心底最深处的执念,听了便忍不住想试一试,即便没用,听起来也是个好兆头。   江沐正想拿银子买一对,就听见那个一直盯着顾诀看的小姑娘略带不满对顾诀说道,“这姻缘线是我和娘亲亲自去月老祠中求的,大哥哥怎么就说做不得准?”   还没等两人说话,她又转过头对江沐说,“大哥哥你相信的吧?我求来的姻缘线一定能保佑你和这个哥哥一直在一起的!”   看着她坚定又带着点生气的小脸,江沐觉得这真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小孩儿了。当然,怀昔小的时候不算在内的话。   小姑娘的娘亲听着自己女儿瞎说话,吓得连忙去捂住她的嘴要跟江沐道歉,谁知江沐笑的比刚才更和善了,认真的点头,“嗯,我当然相信了,而且这个好看的哥哥也相信的,不信你问他?”   小姑娘闻言期待的看向顾诀,“真的吗?”   顾诀无奈,又不忍心伤害小姑娘幼小的心灵,只得也蹲下来和江沐一起,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嗯,我也信。”   有没有红线都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就会陪在他身边。   小姑娘被好看的哥哥揉了头,又得到了肯定,顿时开心的不行,笑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来。   江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妇人后,拿走了一对红绳就要离开。   妇人接过银子,把刚才的事情瞬间抛到了脑后,忙道,“公子这太多了,您这都够把这些全部买下了!”   江沐笑道,“剩下的给她买糖吃吧。”说完就拉上顾诀头也不回的走了。   妇人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有些犯愁,这得买多少糖,我闺女的牙还要不要了。   江沐把手里的红绳小心翼翼在顾诀手腕上缠了两圈,然后打了个死死的结,显然不想让他摘掉。   “喏,帮我系上。”江沐拿出另一条,放到他这只手里。   顾诀学着他的样子弄好之后,忍不住问,“为何要缠两圈?”   “当然是取成双的意思,孤零零的多不吉利!”江沐理所当然道。   顾诀失笑,三殿下好像没长大。   接着,没长大的三殿下就果真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两人交握的系着红绳的手举到头顶,迎着月光细细观赏起来。   两只红线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修饰,做工也称不上精细,江沐在心里唏嘘无奸不商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从未见过如此雅致漂亮的东西。   只因为戴在了心上人的手上。   顾诀伸手任他举着,眼睛突然瞥见地上一张纸状的东西,于是不得不打断了陶醉的三殿下。   江沐放下手捡起来,脸上难掩尴尬。   二皇兄写来的信,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竟然差点被我弄丢!   顾诀大概也猜到了那是什么,不过却没过多在意他脸上的表情,而是说道,“二皇子殿下这个时候写信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沐心里没底,因为刚才只顾着想让怀昔心情好一点儿,后来又表明了心意,根本就把皇兄写来信这件事忘干净了。   江沐拆开信封,在大街上就看了起来。顾诀就站在他一边等着他看完。   越往后看越心急,江沐急匆匆读完信,一脸凝重。   “宫里出什么事了?”顾诀试探问道。   江沐点头,“父皇病重,已多日不上早朝了。”   顾诀正想再问,江沐又道,“回去说吧。”   街上人多眼杂,确实不是讨论此事的地方。顾诀也无心再逛,便回去了。   回到客栈后,江沐把信中二皇兄说的事情全部说给他听。   宏安帝病重后,一次醒来的间隙中居然说要江清代理朝事。   他神情看起来理智至极,宸妃即便心知有猫腻也无法阻拦,只好眼睁睁看他解除禁足代理朝政。   江清却像早就料到,把各项大权揽到自己手中,就像皇帝再也不会醒来了一样。并把宸妃变相软禁了起来,倒是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皇帝的情况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瞧这情况,等他这边一旦永远闭了眼,江清恐怕也就会顺其自然的坐上皇位了。   江溯觉得事情严重,一向和三弟关系好,再加上觉得大哥一直就是个草包,根本没有做皇帝的能力,所以便斟酌着写下了这封信。   顾诀听着他描述皇帝的病情,不确定的说道道,“皇上得的病,和师父……”   经他这么一说,江沐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前世父皇暴毙,他一直觉得与江清脱不了干系。   若真是这样,那宫中也有反贼的人,江清说不定已经与反贼勾结了。   “我们必须马上启程回京。”江沐凝重道。   “现在?”顾诀问,很有一种即刻就要出发的意思。   江沐揉揉他的发顶,“要尽快,但不需要现在就走。将士们还都闹着喝酒,你这两天也累坏了,我们明日再走。”   “何况,我还要去和刘将军谈谈。”   刘刈的支持与否,很大程度上关系到此次的成败。   “我和你一起去。”顾诀道。   当初接下皇上的东曦剑,完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帮到他,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这一天,自然想为他做更多,和他一同面对更多。   若是刘将军不愿意助一臂之力,强行也要让他……   “好。”江沐柔声应道,“时候不早了,今晚就在这儿睡下吧,明日一早再回军营。” 第32章 归途   午夜子时,皇宫。   宏安帝还沉沉睡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沈冰守在床头无所事事地翻看一本泛黄的旧野史书,看到有趣之处就“嗤”地一声笑出来,完全不怕惊扰了沉睡的皇上。   沈焰从偏殿走出来,眼神还有些朦胧,“去歇着吧,我来守着。”   为了让他们时刻守在皇帝身边,皇上又一时半刻不会醒来,宸妃就把两人安排在了清心殿偏殿,后来江清也一直这样做。   沈冰放下书,“吵醒你了?”   “没有,早就醒了。”沈焰道,“皇上还是那副样子?”   “嗯,大皇子来看过一次。”沈冰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他想和我们做笔交易。”   “料到了。”沈焰坐到他身边,“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们寸步不离守在皇上身边,下次皇上醒来之时若立诏书,他想让我将诏书秘密交到他手中。”言下之意,若立了其他人为储君,就要篡改诏书了。   “答应了?”沈焰皱眉。   “事成后,他许诺我,会放我出宫还我自由之身。只有我一个人。”沈冰一挑眉,牵起嘴角,靠近了他些,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的读音,“我怎么舍得抛下亲爱的哥哥一个人在宫里孤独终老呢。”   沈焰淡定推开他,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红了耳朵,“少来,到底答没答应?”   沈冰又坐了回去,拿起案桌上的茶壶给他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笑的相当邪气,“皇长子殿下如此信任我,当然不能辜负了。”   沈焰白他一眼,“想好怎么应付了?”   “放心吧。”沈冰说完也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就和沈焰一起坐在正殿里待到了天亮。   那边顾诀与江沐早早就起身从客栈往军营赶。众人得了刘刈和于烽的允许后,都还沉浸在美梦中没有醒来,江沐想了想直接去了刘刈的营中。   刘刈刚巧醒来坐着晃脑袋,昨晚一高兴喝得有些多了。见他们二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刘将军,我此番来是有事相求。”江沐开门见山。   刘刈被他凝重的神情弄的一愣,不知为何的紧张起来,“三殿下请说。”   江沐拿出江溯写给他的那封信,直接递到了他手里。   “这……”看出是昨晚上那封信,刘刈有些犹豫地看向江沐。   江沐示意他但看无妨。   刘刈越看越心惊,也大概知道了三殿下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问道,“殿下想要我如何做?”   “要你带兵助我勤王。”江沐凝重道。   刘刈听后沉默半晌,江沐也等了他半晌。就在顾诀都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刘刈道,“若殿下承了大统,如何保证能比皇长子殿下做的好?”   “大皇兄若是继承皇位,我并不知他能为百姓做多少事。只是,若我得了天下,一定让我大郁子民比如今更富饶安康,绝不让其受战乱之苦。”江沐道,“若将军不信,可与我立个字据,把我如何坐上皇位,如何与将军承诺的话一一写下来。我日后若做不到,你大可公之于天下。”   刘刈又是沉默。   顾诀无法,见他还是不为所动,便把柏绍冉被反贼下蛊一事和宫中皇帝病重,以及他的猜测悉数告知了刘刈。   “此话当真?”刘刈一惊,他们都知柏绍冉病入膏肓,但并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不会拿此事胡说。”顾诀道,“还请将军助殿下一臂之力。”   刘刈看着顾怀昔坚定又毅然的神情,叹了口气。   “我答应殿下。”刘刈最终道,“立字据就免了,我相信您能做到。”   江沐心底松了一口气,毕竟前世从没和刘刈打过交道,只是因这一世的相处而直觉他能答应自己罢了。   “我们何时动身?”刘刈问。   “越快越好。”   刘刈道,“那今日便启程吧,我去通知众人。”   江沐点头。   众人在刘刈“京中急召”的命令里,匆匆起身收拾行装踏上回京的路。   边关的秋风比来时更凉了些,刺入骨中让人瑟瑟发抖。萎黄的秋叶凋零所剩无几,预示着初冬即将来临。   将士们看着囚禁着两方首领的马车,走的意气风发,但为首的几人显然没心思顾及胜不胜仗的问题,心情都有些沉重。   于烽和刘刈走在顾诀和江沐身后时,他盯着顾诀手腕上微微露出的一截红色,神色复杂。   因为他刚刚从三殿下手上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顾诀已经同他说过宫中的变动,他自然是信了,并且义无反顾的一同跟来。本来他若想明哲保身不愿来,是可以留守在关东的。   但他总觉得这三殿下和怀昔看起来不只是像幼时玩伴一样简单。   到底是什么呢?   于烽百思不得其解。   顾诀也没闲工夫让他问,因为他一路上都在审问兰俞和那个东瀛将军。   “柏将军的蛊毒究竟有没有治好的方法?”   兰俞坐在囚车内,脸上无悲无喜。但回话却是老老实实。   他脸上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疑惑,“我从未给他下过蛊,一直遵守和言栎的承诺没有动过他。”   “言栎是谁?”   “就是谋划造反之人。”   顾诀皱眉,“也是他把柏将军抓过去的?”   “是,不过似乎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所以直接交到了我手中。”   难不成是师父认识的人?   顾诀心里一颤,突然回想起来,起初救回师父的时候,他曾经疑问过为何师父武功高强至此还能落到敌人手中,他也很快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柏绍冉说,是因为敌人用吟木白做诱饵骗他中了圈套。   这样一来,那反贼就不单单是认识师父了,还知道木白的存在,更知道木白是师父的软肋,即便冒着中埋伏的风险也要去救的人。   顾诀深思良久后,看了兰俞一眼。他说的应该不会有错,都这种时候了,也没必要骗人。   “他与你们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兰俞是个聪明人,他知自己被带回京后,王室里那些兄弟不久就会重新选出新的首领。自己若回去了,不死也难好好活着了,所以还不如好好配合眼前这位小将军的问话。   他想了想道,“他们是到东夷界内找到我的,至于与东瀛那边的联系,我不清楚。”   顾诀点头,示意他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   言栎派人勾结好东瀛与东夷后,两方军队便开始在言栋“有能让他们必取得胜利方法”的前提下攻打关东。   兰俞说到这个颇为不满。虽然两方联军总体上是一直呈现优势,但却从没有过实际意义上的胜利过。   顾诀大概知道了问题应该是出在那个冒牌宁远将军身上。不过他并没有提起,继续听他说。   等到关东从陵洲开始沦陷后,定会引起内忧外患。与此同时,北部与西部的其他部族也早与言栎串通好,届时也会出兵。   不过这都只是反贼一个人的幻想而已了,毕竟第一环就已经失败了。   且不论他这计划有多大把握成功,边境安稳了多年,各部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即便没有言栋抛出的橄榄枝也一样会在不远的某一天打大郁的注意。所以各首领都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至于言栎的条件,则是在中原境内人心惶惶内忧外患的时候,他会带兵造反直接攻下京城。届时,各部的军队要即刻停止攻打大郁领土并撤出,至于已经沦陷的地界,则全都划给各部。   但事情怎会依照某一个人的想法发展呢,所以虽然各部都应了下来,但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兰俞道。   顾诀心里暗自惊讶。那反贼竟然有勾结到边关各个部族的本事,又想如此轻而易举地将大郁领土割裂给别人,不顾大郁尊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多谢兰王了。”虽然对方已是阶下囚,但顾诀依旧彬彬有礼。   兰俞脸上从一闪而逝的讶异变成深深的自嘲,苦笑一声,“呵,顾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唤我了。”   顾诀随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直守在一边的江沐冷笑一声幽幽开口,“早知如此,何苦自寻死路。”   他这话也不知到底是在说谁。   “若能一直安分守己,我可保你一命。”江沐接着道。   “多谢殿下。”兰俞淡淡道,并没有死而后生的欣喜,像是早就料到。   江沐没再说话,而是叫上顾诀回到前头,加快赶路。   回京的速度丝毫不比来时慢上分毫,众人虽有疑惑,但想到京中那不知为何的急召也都不敢做声。   这一日停在青洲与弈洲交界处例行休息时,远处突然打马跑来一个身材瘦削的矫健男子。   这是行军的必经之路,顾诀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那男子走得更近了些,顾诀看清了他的样貌,心中大喜,“林副将!”   那男子在顾诀面前急急停下,脸上也是难掩喜色,急忙给顾诀行礼,“圣将军!于副将军!”   于烽也站在一旁激动难耐,上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你小子啊!怎么着,打退骊戎了?”   来人正是顾诀留在北部收腹剩余部族的圣军副将,林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肩膀肿了动一动都费劲QAQ,明天尽量及时更新,谢谢收藏的小可爱们 第33章 挟持   “起来说话。”顾诀伸手扶起他。   林罗站起身来禀明战况,“回将军,骊戎已在五日前投降撤兵,大军驻守在离京城最近的晖洲驿站内。”他眼睛亮晶晶的,说话时一眨不眨的盯着顾诀,“属下不知您这边战事如何,便先独自赶过来了。”   顾诀一听骊戎撤兵了很是高兴,这下子又多了一半的圣军做底牌,胜算更大了些。他转头看向江沐,却并没发现他露出类似欣喜的表情来。   事实上三皇子殿下此刻正万分不爽的看着林副将,因为他看自己媳妇的样子很欠揍。所以无暇顾及那相较之下一丢丢的喜悦。   “为何不写信,还要大老远的来来回回跑一趟?”三殿下不悦的问。   林副将挠了挠头,老实回答道,“因为信没我跑的快!”   江沐:……   顾诀忍笑,可算看出来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从后背上轻轻拍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胡闹,随即给两人介绍起来,“林副将,这是三皇子三殿下。”   林罗忙要跪下给他行礼,毕竟这是皇子殿下。   不过很快江沐就赶在他跪下之前打断了他,“免了,不必多礼。”   “谢殿下。”林罗简单的向他微微躬身抱了个拳。   不用谢,江沐心道。   我要让怀昔知道我心胸宽广。   “这是我的另一位副将,林罗。也是于叔叔的养子。”顾诀接着道,自动省略了两人一同入军营的事情。   林罗要比顾怀昔大三四岁,当初父母双亡后孤身一人来到镇西将军府讨饭吃,于烽见他是个可塑之才,便把他带回自己家中教养,教授他武功与兵法。当年顾诀请缨出战时,于烽便把他一同塞了进去。三年后的今天,已经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战功赫赫的圣军副将了。   江沐点头致意。   接着,顾诀也不浪费时间,让他一边休息一边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告知他。   “你若不想参与进来,可以带一部分兵力去镇守关东。”言毕,顾诀补充道。   林罗听他说起要三皇子要以这种方式回宫后,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轻笑了起来,“我跟随您这么多年,岂有在这种时候背弃的道理?”   “无论成功与否,属下都愿与将军同生共死!”林罗斩钉截铁的说。   他眼睛黑黑亮亮,总给人一种淳朴又天真的感觉,脸长得也够俊俏,的确很有做情敌的潜质。   三殿下在一边偷听,挠树皮。   什么叫同生共死?只有我和怀昔能同生共死!   江沐醋意大发,突然灵机一动,手握上霓裳剑剑柄,急切在识海中喊道,“皇太爷爷,皇太爷爷!”   “朕能听见,别喊了!”太爷爷耳朵都被震疼,不满的向不孝孙吼回去。   “怀昔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爷爷往顾诀的方向一看,发现自己孙媳妇正和别的男人说话冷落了自己重孙子,顿时郑重起来,淡定窥探内心。   过了片刻,顾诀与林罗都已经谈完起身了,太爷爷还是没动静。   江沐怕吵到他,小心翼翼道,“皇太爷爷,怎么样?”   “……孙媳妇没拿剑,朕听不到。”   江沐:……   怎么忘了这一茬。   他还在愣着,顾诀已经独自走到了他面前,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他手里的剑。   江沐被他看得一阵面红耳赤。   偷偷吃醋还装作心胸宽广的样子结果被媳妇抓包。   有时候媳妇太聪明伶俐也着实让人心烦。   他站的地方很偏,没有别人在,顾诀便大大方方拉过他的手,“他是我的下属。”   江沐索性也不忍着了,横竖都已经被发现了。他嘴一扁,委屈的把头在顾诀身上来回蹭,生怕有人看不见似的,嘴上还止不住嘀咕,“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就是忍不住……”   他自然相信顾诀对他是一心一意,但就像小孩子视若珍宝的东西不愿意拿给人看一样,他也想把怀昔藏在自己宫中,不让别人看了去。   顾诀失笑,像哄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在他背上轻轻抚摸,柔声安慰。   江沐狡猾的将他往怀中搂紧了些,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所有物。   哄好了闹脾气的孩子以后,大军重新再两人的带领下出发。   江沐骑马走在最前,雄姿英发,风华无双,与刚才那个可怜巴巴的家伙判若两人。   圣军还在晖洲待命,顾怀昔本决定自己先行赶往晖洲,但被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反对了。   原因无他,既然都知晓了叛军的阴谋,那叛军定不会坐以待毙,势必会派人偷袭刺杀。若他一人独自行动,危险可不止一星半点。   虽然对自己的武功有绝对的信心,但这种关头若出了事,可就忙里添乱了。何况他还没亲眼看到殿下登基。   顾诀想到这些,便没再坚持。最后众人一致决定途中再一同去晖洲,这就意味着赶路的速度要更快些了。   五日后,大军抵达随洲。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一路上本应出现的杀手刺们,客竟然未曾有一个露面。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说不定反贼与江清那边出了什么事,正手忙脚乱着。   实际上也的确出了点事。   “主人,我们派出去的人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在中途截杀了,没能成功刺杀江沐。”一个黑衣男子半跪在地上禀告道。   “查不出这股势力的源头?”言栋皱眉问。   黑衣男子急的直冒冷汗,“来人武功高强,人数不在少,有兄弟拼死才逃回来,恐怕……大有来头。”   言栋冷哼一声,吩咐让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便离开去往了皇宫的方向。   晖洲驿站中的一万三千圣军悉数归队,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京城进发。   大军畅通无阻的经过碧骁关,在皇宫外被守城的御林军拦下。   守卫听到来人是三皇子也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因为规矩历来如此,任何人不得带兵入宫。   众将士云里雾里,也知道他们向来不被允许入宫,那今日三殿下这般是为何?   紧接着,在几次三番都劝说御林军无果的情况下,江沐对众人喊道,“金铃军圣军听令!皇长子江清意图弑君篡位,命尔等今日助我救回父皇,清君侧!”   众人闻言只是呆愣了片刻,看刘刈与顾诀都一同在三殿下身边,等待他们的答话。随后齐声应道,“吾等愿誓死追随三殿下!”   行军打仗这些日子里,三殿下武功高强又为人宽和,早就深得人心。武将不像文人那般一堆弯弯绕绕的道理,更多的是凭着直觉做事,所以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相信了江沐。   江沐得到如此忠心的呼喊时,放下心之余还有些微微的感动。   他直接从马上飞身上了城门,那两名守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们……你们要造反?!”   江沐也不和他们废话,利落的将人打晕扔在一边,又准备跳下去给众人开城门,下面也站了不少御林军。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呼喊。   “叔叔!”   江沐闻声忙看过去,一个白嫩嫩的三岁小孩儿正被一个黑衣人拿刀驾着脖子。   “煜儿?”   小孩儿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黑衣人便道,“让外面的兵马撤出京城,否则要了这两人的命!”   他话刚一说完,城头的另一边,宸妃被人挟持着走来。   “母妃!”江沐喊着就要上前。   “站住!再动就杀了他!”   被刀抵着脖子的小孩儿吓的哆嗦了一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不过却并没有吓哭出来,只是睁着黝黑的眼睛无助的看向江沐,强咬着下唇忍着不出声。   江沐不敢再有动作,轻声安慰受到惊吓的小孩儿,“煜儿别怕,叔叔马上救你出来!”   被挟持的这个孩子叫江煜,是二皇子江溯的长子。   江沐怎么也没想到,江清竟然阴狠至此,连亲侄儿都能下手。他早就料到江清会以母妃做威胁,但以母妃的身手和势力,是绝对能护好自己和江凛的。这样看来,定是江清抓住了煜儿逼母妃就范。   凛儿不在,应该是已经被母妃送出了宫。   二皇兄现在处境也一定不容乐观。   “我可以退兵,你先放了他们。”江清道。   “不行,我若放了人你就不会退兵了!”黑衣人如是说,又把手上的刀架的更近了些。   “可若我退兵后你们不放人呢?”江沐道。   黑衣人想起主人的命令,最要紧的是让他赶快退兵,否则几万大军打来,他们的人手加上御林军一起也抵挡不住。   于是他退让一步道,“只能先放一人,你选吧。”   他与宸妃迅速对视一眼。   江沐早知道结果如此,脸上像是非常难取舍的样子,沉默片刻后才道,“放了煜儿。”   小孩儿闻言又是惊讶又是松了口气,先是往宸妃的方向看了一眼,宸妃冲他轻轻点点头,在被放开的一刹那迈着小短腿跑向江沐怀里。   江沐捞起小侄子,看了母妃一眼,随后就要兑现“退兵”的话,作势要下城门。   宸妃出手如电,掌心凝聚了九成内力往挟持他的黑衣人胳膊上打去,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人疼的连叫都来不及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另一人见状惊慌失措,不过他也来不及做什么,就被宸妃迎面打来的一掌震碎了五脏六腑。   底下侯着的御林军立刻涌了上来。   “我们先走,免得误伤了煜儿。”宸妃道。   江沐抱紧怀中的小侄子,应了一声,带着一起下了城门。 第34章 突变   顾诀等人见他迟迟没动静正担心不已,两道轻盈的身影就从城门上飘了下来。   小江煜被叔叔抱在怀里飞,完全忘了刚刚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的可怕经历,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   落地后,顾诀立刻认出了宸妃。   “宸妃娘娘!”   宸妃笑的和善,温柔的拉过他的手仔细将人看了个遍,“小诀长大了。”   顾诀不好意思地笑笑。宸妃是在童年给予过他温暖的人,在他心里,一直是如娘亲一般的存在。   不过此刻可不是话家常叙旧的时候,江沐把侄子塞到母妃怀里,“煜儿交给你了,母妃。”   “好,多加小心。”宸妃嘱咐道。   江沐颔首,对顾诀他们解释道,“方才母妃和煜儿被人挟持,我只好带人先回来了。”   “怎么回事,您没受伤吧?”顾诀一惊,忙问宸妃。   “我没事,别担心。”宸妃道,看起来的确不像受伤的样子。   于是顾诀又把视线移到了宸妃怀里的小娃娃身上,“你,也没事吧?”   江煜眨着黑亮的大眼睛,白嫩嫩的小脸上笑的开心,显然还沉浸在飞飞的乐趣中。不过小朋友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了他,嗓音软软糯糯,“唔,煜儿也没事。”   顾诀和身后几人这才放心,他忍住摸摸头的冲动,对江沐道,“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江沐知他担心自己,何况御林军人不少,便没有拒绝,点头答应。   两人再次飞身上了城门,临走前嘱咐于烽等人保护好小侄儿和宸妃。   “煜儿是二皇兄的孩子。”江沐看他似有疑惑主动解释道。   不过顾诀还来不及点头,两人已经到了城头,御林军已经杀了过来。   不管这些人心中是如何想,御林军统领显然已经归顺江清了。   东曦霓裳神剑一出,所向披靡。   御林军甚至还来不及赶到下一波支援,已经全军覆没了。   两人跃下城头,江清与言栎赫然立于前方,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   “多日不见三弟,怎么,这是要谋反吗?”江清脸带戏谑的说。   江沐先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轻蔑的笑了一声。果然如他所料,这言氏血脉的反贼,长着一张尚书大人的脸。   “哼,果然是你。”   柏穆阳被认出早就在意料之中,反而朗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三殿下果然英明非凡,言某佩服。只不过你发现的太晚了点。”   从二十多年前杀了柏家真正的大少爷,言栋偷梁换柱,开始一步一步的策划着谋反。   先是招揽大郁境内的有意复国者为自己卖命,勾结边境各部族联合攻打大郁,以及谋害宁远将军,加害于皇上。   直到今日借着江清的手,把江沐引到这条路上。   江清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转头看向言栋,“这是什么意思,舅舅?”   言栋不答,江沐也懒得跟他这草包解释,早就料到言栋不会向江清袒露真正的身份。   “江明昭,谋反的人到底是谁,父皇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难道不是拜你所赐?”江沐厉声问道。   江清被他这气势吓的一抖,没工夫再管两人刚才说的为何,逞强的装腔作势道,“父皇病重是太过操劳所致,与我何干?我替父皇分忧处理政事,倒是你,却趁父皇病着带兵围宫,是何居心?”   他这话刚一说完,便扬起手中辉月剑朝江沐冲了过去。   出其不意这种打法对江沐来说显然不存在,江清武功虽不算平平,但也绝不是江沐的对手。   顾怀昔站在一旁,并不需要他出手帮忙,何况还剩下一个没解决。   言栋并没有打算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没出手攻向顾诀。   “圣王殿下手里的,可是东曦剑?”言栋面色狡黠问道。   “与你无关。”顾诀淡淡道,“大军已到城外,攻进来你就是死路一条,赶快束手就擒吧。”   他知道言栋一定想说些什么想让他临阵倒戈,并不打算与他废话。   言栋轻笑一声,又自顾自的说道,“东曦剑剑气凶戾,会逐渐吞噬持剑之人的神魂而致人丧命,这一点,圣王不会不知道吧?”   顾诀闻言也不再客气,拔剑就朝他出手。   倒不是怕自己听了会受到蛊惑,而是怕江沐听了会分心。   他早就知道东曦剑的传闻,也清楚江沐一定也知道。但两人自从重逢以来,除了初次见面就不约而同的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如今又经言栋提起,江沐若分心听他说话,很可能就中了圈套。   言栋一边接顾诀的剑,一边还有闲工夫继续说话,“若你肯为我所用,我有办法逼出你体内的剑气,让你不必白白受死,如何?”   顾诀丝毫不为所动,若是背叛了江沐,就算能活的再久又如何。   何况此生心愿已经达成,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一生,已然别无所求。   只是我离开后,就要留他独自一人了……   想到这里,顾诀心里抽疼了一下,动作也随之一顿。言栋却没趁机出手,而是以为他心中有所松动。正欲加大蛊惑的剂量,江沐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我的人我自有办法救他,轮不到你来说话!”   说完挥剑重重的斩向江清,再没有了兄弟之间的任何顾忌。   东曦剑与霓裳剑本就一体,太|祖的魂魄是连接的桥梁。刚才太|祖听到顾诀的心声后,直接把这传到了江沐的识海里。江沐起初听到还略微疑惑,不过很快就知道了这又是太爷爷的能力。   怀昔不怕死,只怕我会独留于世间。   不知是太爷爷另外的能力还是什么,顾怀昔心里的疼明显落在了江沐心上,心也抽的一疼。   就在他不管不顾要杀了江清想赶快把顾诀揽到自己身边时,太爷爷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不似往常那般暴躁,凝重的说,“朕有办法救孙媳妇,你不要慌。”   江沐急切的在识海中回应:“您此话当真?”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愚蠢了,东曦剑中的剑气本就是太爷爷魂魄所化,若是他没有办法才叫奇怪了。   “当真,此事容后再说,先顾好眼前的局面,切莫乱了手脚。”   “孙儿明白。”江沐道。说完一剑砍断了江清一只胳膊,鲜血从断口处汩汩溢出。手中长剑也随之掉落。江清后知后觉的感到鲜明的疼痛,一下子跪在地上,因为失血脸色苍白如纸,大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   眼看江沐解决了江清,言栋自知他二人联手自己没有胜算,便朝顾诀扔出两枚涂毒的银梭,自己闪身要退。   御林军这时已经悉数赶过来了。   为首的人一身白衣玉冠,容颜清丽,是让两人都不曾想到的沈铃。   “大哥。”沈铃依然眉眼含笑,越过言栎深深的看了一眼江沐和顾诀。   江沐被他这一眼看的极不舒服,一把扯过顾诀到自己身边,生怕他又做出什么伤害怀昔的事来。   不过沈铃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那,眼中似乎有一丝让人看不懂的疼痛。   “人都来了?”言栎问他。   “是,您的亲卫已散布在周围了,马上就能将人拿下。”沈铃道。   江沐暗道不好,他们摆明了想来个瓮中捉鳖。人一旦多起来,又有沈铃和言栋在,恐怕他与怀昔两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心念只在一刹那,江沐不轻不重的捏了捏顾诀的手心,两人对视一眼,他便瞬间往城门的方向跑去,把背后交给了他。   言栎见状立刻对沈铃嘱咐了些什么,似乎是让他带人包围顾诀,随后便起身要阻拦江沐。   突变骤起。   言栋甫一转过身,他身后便明晃晃的亮起一道银光。沈铃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猛地刺向他后心,脸上甚至还挂着刚才的笑意。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快到顾诀还没来得及看清沈铃的动作,言栎就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的亲卫们散布在周围,无论是行动还是叫喊阻拦,已经全都迟了。   言栎倒下后回身看着沈铃,眼里满含毒怨和不甘,还有深深的不解。但无论他想说什么,都已经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下一刻,他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事实上不解的不只有他一人,顾诀看着这一切发生,也是满心疑惑,不明白他为何临阵倒戈。   但没人有机会问出口了。言栎的亲卫们从四周飞身而下,一半扶起言栎的尸体,另一半人想将沈铃就地□□。   沈铃早就料到,用鬼魅般的轻功迅速逃走。   江沐不知身后发生的一切,满心想要打开城门。   城门一开,金铃军和圣军便在于烽和刘刈的率领下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一个“杀”字喊的气冲云霄。   地上跪着的江清似乎是从刚才的疼痛中缓过来了些,心中只剩下想杀了江沐的念头。于是不管不顾的朝一群因为方才的突变愣怔的御林军大喊,“给我上,拿下江明风首级者,重赏!”   御林军大多不明状况以为真是江沐造反,总统领又早已为江清所用,于是闻言都出手向江沐以及他身后的大军发起进攻。   顾怀昔无暇顾及刚刚的状况,眼疾手快的窜到江清身边,用剑抵住他的脖颈。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还是临危不乱,用清厉的声音威胁道,“让他们全部退下,否则杀了你。”   谁知江清却一反畏畏缩缩的常态,似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所以死前一定要拉上江沐似的,不为所动道,“快给我杀了江沐!”   顾诀心里一顿,眼看着御林军就要包围江沐,身后的数万大军也逐渐涌了进来,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这时,一道玄色身影远远从天而降,沈冰手中拿着诏书立于城头,不疾不徐的说道,“诸位都先停下,且听沈某宣读了圣旨,再打不迟。”   他说出这话时,将内力灌注于丹田,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众人一听有圣旨,纷纷停下了动作。 第35章 继位   江清看着沈冰手里的诏书,激动难耐,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了。   沈冰待众人静下来跪地迎旨后,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子江沐,德才兼备,恪守礼孝,堪当国之重任。朕今立其为太子,继皇位,承大统,钦此。”   而还没来得及领旨谢恩,江清就在一边疯了似的的跳起来大喊,“不可能!你篡改圣旨!”   随后又小声的嘀咕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父皇为何不立我为太子,为何,为何是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突然语调狠厉起来直直冲向江沐。虽然他手中没有武器,甚至胳膊都已经断掉,但顾诀还是拦下了他。   “怀昔。”江沐朝他缓缓摇头,转而对江清说,“你联合前朝反贼谋害父皇性命,听信佞人谗言,险些害得我大郁疆土不保;为了一己私欲不念亲情,挟持亲侄儿要挟我退兵。你不忠不孝不仁,父皇若泉下有知,绝不只是会不让你继承皇位这么简单,你有何脸面在此叫嚣!”   江清听着他说话,还是一副顽固不化的样子,却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在原地碎碎念着,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像是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不被父皇认同的一天。   江沐继续咄咄逼人道,“二皇兄十八岁就被封楚王出宫建府,你为皇长子,今时今日却还只是个皇子。难道你以为父皇此番是想日后封你做太子不成?”   江清神情麻木,也不知听没听到他说的这些。   几个金铃军在江沐和刘刈的示意下,轻而易举的把人制服。   江沐走到顾诀身边,往城头沈冰的方向望去,向他轻轻点头致谢。   毕竟若是沈家两兄弟被江清收买,事情可就不像今日这般了。而他们两人还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沈冰笑笑,一如既往的慵懒,纵身跃下城头到他两人身边,“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希望皇上还记得当初与我和兄长的承诺。”   他直接改口叫了皇上,也就是说,宏安帝已经驾崩了。   江沐顿了一下,虽然已经料到会如此,但毕竟是亲生父亲,无论做再多的心里建设也还是难免会悲伤。   尽管前世父皇对他猜疑至死。   “朕自然还记得,二位尽管放心。”江沐道,“父皇呢?”   “安公公与我家兄长正守在太上皇身边料理后事,皇上请便。”宣读圣旨本该是安公公的事,但他走的太慢,这里又容不得一刻迟缓,便只有沈冰前来了。   “这些人要如何处理?”顾诀指着御林军的方向问道。   金铃军和圣军、御林军从沈冰宣读圣旨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几乎静止的状态。金铃军那边是因为江沐没下命令,所以没有动作。而御林军则全是惊慌失措的连为自己辩解一句都忘了,他们方才竟意图加害新皇,助纣为虐。顾诀这么一问,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地向江沐扣头,“臣等只是奉统领命行事,并不知皇长子殿下有意谋反,请皇上恕罪!”   江沐瞥了他们一眼,随即淡淡的开口,“朕竟不知,御林军却是奉统领之命行事的?”   御林军们更加慌张了,磕头如捣蒜请求宽恕。   江沐回头对刘刈道,“刘将军,将这些人暂时收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皇上。”刘刈道。   江沐再没理会地上人的哀求,又转向沈冰道,“沈侍卫可知二皇兄身在何处?”   “回皇上,楚王殿下被反贼软禁在秀鸾宫,想来兄长应当已经救出殿下了。”沈冰道。   他话音刚落,宸妃怀里的小江煜突然兴奋的叫了一声,“父王!”   江沐等人循声望去,远处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急急跑来,却看不清身形和样貌。等他离众人再近了些,确实能看出是江溯无疑了。   他从江沐身边一阵风般的跑过,江沐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二皇兄。可怜的新皇才刚登上帝位,就被亲爱的兄长无视了。   江溯跑到自己儿子跟前,小江煜从宸妃怀里朝父王伸出稚嫩的小手,直直坠落到父王怀里。   新鲜出炉的皇帝陛下看着皇兄和侄儿一家团聚,刚刚在心里冒尖的念头又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等楚王殿下上上下下把儿子看了个遍,确认安全无虞后才想起来礼数的问题。   他抬头看向离最近的宸妃娘娘,忙抱着儿子跪下,“宸妃娘娘恕罪,儿臣方才——”   “无妨,本宫知道你担心煜儿,快起来吧。”宸妃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蔼说道。   “谢娘娘。”江溯起身。   自从生母慧嫔在江溯十岁那年病逝后,只有宸妃娘娘总是关心他,让人好好照顾他。没有了母妃在身边,他本身又是个性子寡淡的,父皇甚至会忘记他的存在,就连封王建府也是宸妃向皇帝提及的。   江溯一直对宸妃心存感激,不管她是为了给儿子铺路还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   他抱着江煜回身,江沐正带着顾诀走向他,问道,“皇兄没事吧?”   “我没事,江清借口有要事相商召我入宫,把我禁足在母妃生前的寝殿,并未对我做什么。”江溯道,“只是他后来又去我府上把煜儿抓走,我很担心。”   他看看怀里安然无恙的儿子又道,“皇上呢,也没受伤吧?”   他来时的路上已经听沈焰说了。   江沐含笑摇头。   顾诀在一旁看着,心下有些欣慰。原来皇族的兄弟中也不全是勾心斗角的,像二皇子,显然是把江沐当成亲兄弟的。   这时,小江煜在父王怀里不老实了,朝着叔叔伸出小手,奶声奶气的说,“叔叔叔叔,要飞飞!”   江沐伸手接过小侄儿,把他高高的举起来,笑道,“那煜儿到皇宫里跟叔叔学好不好呀?”   小娃娃咬咬手指,眼中满满的渴望看向江溯,“煜儿想学,但是,但是要父王答应才行。”   江溯愣了一下,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要煜儿?”   “皇兄可不能不舍得啊!”江沐玩笑道。   “可……”江溯不明所以。   江沐把侄子单手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握着顾怀昔的手,献宝似的说,“给你看一下,这是朕的皇后。”   顾诀红了耳根,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对凌乱的二殿下行了个礼,“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一时有些发愣,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俊郎的少年是威名赫赫的圣王,却怎么也没想到与自家弟弟会是……这种关系。   但江溯可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早年游历过中原各地,这种事也碰见过几桩。作为一个开明且见过世面的兄长,他很快回过神来对江沐和顾诀道,“如此就先恭喜你们了。”   圣亲王为了江沐能毅然带兵围宫,江溯相信弟弟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谢皇兄,那煜儿的事你怎么说?”江沐趁热打铁道。   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嘴角有些抽搐。   弟弟左手抱着自己儿子,右手牵着弟媳妇,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三口。   既然要立男后,按照自家弟弟的性子也不大可能再纳其他妃嫔了,所以是一定不会有子嗣了。把煜儿过继给他虽说也一定能被照顾好,但除了心里的不舍外,楚王殿下还有其他顾虑。   “既然煜儿想去的话就去吧。”江溯话锋一转,“但若他日后并无承大统之志,希望你能让他回来承我的王位,做个闲云散人。”   毕竟当爹的就无鸿鹄之志,这亲儿子也许并没有治国之才啊。   江沐笑的爽朗又干脆,“皇兄尽管放心,朕看中的人,绝不会只甘愿做个闲云散人的。”   “是不是啊,煜儿?”江沐低头问。   只见未来的太子殿下用两只细嫩的小胳膊环在皇帝陛下的脖子上,已经睡着了。   看样子这两天累到了啊。   楚王殿下冲着弟弟伸开手臂,想把儿子接过来抱抱。   江沐把新儿子大方的交给皇兄,然后把大军交给于烽和刘刈安排,与顾诀、宸妃、江溯和沈冰一行人前往清心殿。   江清被送往鸣嫣宫,与柏妃一同关押。   另一边,临阵倒戈的沈铃被言栎的一群亲卫穷追不舍,他从皇宫一路逃到京郊的一处密林之中,看起来像是早就拟定好的路线。   深秋时节的的树丛已无法用来做遮蔽,但这密林通向的是无比险峻的嘲风山,以他的轻功身手也只能勉强上去。   身后的亲卫已经被甩掉了将近一半,但仍然不少,所以只能冒险一试了。毕竟若论比起轻功,他还从未逊于人。   沈铃凝神静气,如一道劲瘦的闪电轻盈迅捷,身后的人本就被他甩开一大截,这下子更是束手无策。   眼看就要到了山顶,沈铃心中正庆幸着,稍一松懈脚下就是一滑。   这山壁几乎呈一条直线,即便不被那些人抓住也会活活摔死的。他心里正惊慌,手胡乱抓向一块凸起的岩石,腰间突然被一条柔软的绳子缠缚上,被人提着往上拽。   庆幸大难不死的同时,他心里也是没底的。因为他几乎能猜到救他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等沈铃被完全提上山的时候,就看到言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第36章 泽渝   沉默凝固了空气,两人相对而立,久久无言。   沈铃心虚的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   他眼中没有了惭愧,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两人商议过的。只不过方才一见到他就本能的想起自己亲手杀了他兄长。   “我,还是杀了他。”   言栋顿了顿,轻轻点头,坚毅的眼神中难免流露出一丝伤痛。   他与言栋是亲生兄弟,同为大黎言氏的嫡传血脉。二十多年前,大哥向族人提出要复兴大黎,他是嫡长子,也就等同于族中首领,族人们也都过够了畏手畏脚的生活,纷纷附和。   他理所当然成为辅佐大哥的不二人选。   随之而来的便是步步为营的生活。   可他心中并没有一丝想要复国的念头。   大黎后主庸碌无为,灭国早就是定数。即便没有江氏,也会有其他人代替他们顺应天意灭旧权。何况中原在江氏一族的统治下,百姓生活富足安康,和乐融融,也称得上是一片清明盛世了,实在没有理由被推翻。   但兄长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可他本心又不愿如此,所以他被派出执行任务时,从来没有“尽心尽力”过。   直到他被派往陵洲冒充柏绍冉,才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言栎坐上皇位。   为了推翻江氏,他竟然勾结外敌侵犯中原领地,不顾大局。若是以后真让他做了皇帝,做出更过分的事来就没人制止的了了。   所以他与沈铃商议后决定阻止言栎。   他的原话是,若用尽办法都无法阻止,便杀了他吧。   但他不知道的是,沈铃并未尝试阻止,而是直接杀了言栎。   至于原因,只有沈铃自己心里清楚。但他并不打算告诉言栋真相。   “对不起。”   言栋苦笑一声,“不必自责,都是我的主意。”   “大哥的尸体在何处?”   沈铃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那点愧疚又涌了上来,“被亲卫们带走了。”想了想又道,“有些还在山下。”   言栋突然拔出佩剑,将他如雪的白衫从衣襟处割断。   “你……你要与我断义?”沈铃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言栋轻笑一声,“想什么呢,我总要给族人和追随大哥的人一个交待。”   说完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万丈峡谷。   沈铃了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从今以后你便多保重吧,不必再跟着我了。江湖之中若还能再见,你我还是兄弟。”言栋说完,拿着从他身上扯下来的衣料,纵身跃下了嘲风山。   沈铃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良久。   ……   安顿好先皇的后事,宫中便开始忙碌起了新皇登基的事宜。   江溯因为父皇病重才从千里之外的楚地赶回来,此番江沐登基大典在即,回程自然要延迟。   鸣嫣宫里的两位似乎觉得江沐会对他们赶尽杀绝,便迫不及待的去见了先皇。倒是省了江沐不少力气。   “皇兄今晚与煜儿就住在秀鸾宫吧。”一行人用过晚膳后,江沐对江溯说道。   此时天色已晚,何况那里是他以前在宫中和母妃居住的地方,便没有拒绝弟弟的好意,应了下来。   “母后,凛儿呢?”江沐又对宸妃道,如今他是皇帝,宸妃自然该是太后。   “明日一早便会回来。”随后又起身说道,“你随我来。”   江沐错愕的看了母后一眼,直觉她要说的就是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   “是。”江沐跟上,转头又看向顾诀嘱咐道,“去清心殿中等我吧,不会太久的。”   顾诀看着他微微点头,从没见过这样严肃的宸妃娘娘,不由得担心起来。   “哥哥,哥哥!”   顾诀被这清脆的一声唤回,看到江煜正仰着头看他,眼神清亮又澄澈,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声哥哥是在叫他。   “你在想什么呀哥哥?”   顾诀失笑,柔声称赞道,“我在想啊,煜儿今天可真勇敢。”   准太子殿下听出来是在夸他,眼睛更亮了,还想再说什么。   江明渊忍笑叫过儿子,“这是叔叔,不是哥哥哦!”   虽然叫婶婶或者母后才更合适。   小江煜看着父王,又转头看看“哥哥”,执拗道,“可是哥哥长得好看,比三叔叔和父王长得都好看!”   所以好看的得是哥哥。   风流倜傥的楚王殿下,此刻居然在亲儿子心里被人比了下去,心里异常不是滋味。   他忍住抽搐的嘴角,耐心解释,“这个好看的‘哥哥’是三叔叔的妻子,所以也要叫叔叔,知道吗?”   江煜疑惑的咬着手指,“可是父王说过,叔叔的妻子要叫婶婶呀?”   楚王殿下:“……”   圣王殿下:“……”   有时候儿子太聪明了也不好。   江沐亥时回了清心殿,脸色无甚变化,并未和顾诀提起在凤曦宫中与宸妃的谈话。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来。”顾诀问起时,江沐急匆匆牵过他往书房去。   顾诀不明所以,但马上就知道他的用意了,因为霓裳剑正和奏折一起躺在案桌上。   他不自觉就握紧了腰间的东曦剑。   江沐拿起霓裳剑握在手中,在识海中问道,“皇太爷爷,要如何才能救怀昔,烦请告知孙儿。”   太爷爷一直醒着,因此立刻就回答了他。   东曦剑当初打造时,那煅剑之人是个武器痴人,爱武器爱到了疯魔的地步。当听说太.祖要造反时,不仅没有一丝惊慌,反而还大为欣喜,承诺太.祖要为他锻造出世上最好的兵器,助他完成大业。   太.祖自然也十分惊喜和感激,但在取剑的那天却并没有看到那匠人出现,甚至在太.祖一统江山后专门派人去寻,也再未看到过他的踪迹。   太.祖驾崩后,心里总是惦念着这大郁的江山,最后竟不知不觉的,魂魄就被锁在了这东曦与霓裳之中。直到这时他才惊诧的又再见到了那个煅剑之人。   剑中有一方能容纳四人左右的异空间,那人就站在他面前,向他诉说了当年的事。   他为了能让自己打造的兵器无坚不摧,在煅好之后滴入了自己的心头血。这样一来,剑便有了灵魂,自己也能永远存于世间。不过他只来得及铸好其中一把剑,便再没功夫铸完另一把了。   铸剑之人最初的本意便是锻造两把凶剑,但霓裳有灵,东曦却无。   而太.祖的魂魄只有两把剑同时存在时才会被唤醒。   因此东曦剑凶戾无比,会不断摄取持剑之人的心血,直到最后将人的魂魄也吞噬。但在吞噬一次后,它会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里安稳一段日子,这全看被吞噬的人心性和功力如何。   也就是说,怀昔之所以现在会平安无事,是因为东曦剑还没有苏醒。   江沐听完太爷爷说,沉默良久。   紧接着又听他继续说道,“所以要完全镇压住东曦剑内的凶气,朕目前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   “皇太爷爷请说,孙儿自会想办法。”江沐迫不及待道。   “找到世间最祥瑞之物,方可中和凶邪,而朕活了这么些年,只曾见过一种叫做泽渝的果实,此乃天地灵气所化,为至祥之物。百年前曾结过一次果,想来也快……”   太.祖陛下还没说完,就感知到了孙儿内心无法言说的喜悦,便疑惑的停下了说话。   江沐此刻也的确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原来泽渝真的能救怀昔!   江沐激动之下立刻丢开了手中的霓裳剑,把一旁一直乖乖等着他的人猛的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太好了,怀昔,我终于有救你的办法了,我不会再失去你了,怀昔,怀昔……”   本以为又要经过一番磨难才能救回他,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上天果然是待他不薄的。   此刻的皇帝陛下,像极了一个重获至宝的孩子,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那一团湿热的暖流从肩头直接流入了顾诀心尖上。他当然明白怀里的人为何而哭泣。   日后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会突然离他而去,真好。   顾诀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即便两人之间再无间隙,他也想将人抱得更紧些。江沐却突然松开了,脸上带着清浅的泪痕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   重生之初的喜悦,分别十年的牵挂,得而又将失去的心痛……一同涌了上来,江沐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述自己的心情。   顾怀昔也不会明白,江沐心中到底有多少疼痛、欣喜和庆幸。他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的失去了。   所幸到最后,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没有再次被上天夺走。   真正的失而复得。 第37章 立后   宏安十八年,帝崩,三皇子江沐继位,改年号奉昔。   颁遗诏,传玉玺,告太庙,大赦天下。   御林军总统领崔简勾结反贼谋反,流放北地,御林军全军罚奉一年。   江清虽已死,但勾结言氏乱党谋害先皇,意图谋反的罪过重大,仍不可轻饶。   江沐心善,因此只是把江清府里的人贬为了庶民,世代不得为官。   所谓有赏有罚,金铃军、圣军护主有功,自然也该好好封赏一番。而皇帝陛下刚刚颁布的这一道圣旨,却引得一众朝臣哗然。   加封刘刈一品将军衔,擢圣军副将林罗为主帅,这些都无可非议。但沈家兄弟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人,沈家却被罢黜了护天侯之位,这又是何意?圣军主帅镇西将军之子顾怀昔的去向呢?   殿内小小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江沐适时开口,“众爱卿有何异议?”   这新帝登基第一日,大臣们都还没摸清他的脾气,因此很是推推搡搡了一番,最后肖大人成功被众人推举成代表。   毕竟也是亲外孙不是。   肖大人斟酌着开口,“回皇上,臣等愚昧,不知为何要剥夺沈家爵位。”   沈焰与沈冰就一左一右立于江沐身侧,等今日这道圣旨颁完,他二人便可恢复自由之身了。   “想必众卿也知道,护天侯是凭借什么承爵的吧。”江沐不紧不慢道,“沈伯荣与其嫡子沈敬平日里行径又如何,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幸好护天侯是不必上朝的,否则以沈伯荣那副德行,恐怕会吓得当场磕头跪地谢罪了。   众人对江沐说的这些心知肚明,心里也早就对其有所不满。凭借一个人在宫中就能全族发迹,这爵位也有些太容易了。也同时有很多人在心里默默同情沈家兄弟俩。   在宫中累死累活,却为那么个品行不端的家主守着爵位。   但尽管众大臣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却还有一个疑虑。   肖大人继续道,“可沈家护天侯之位是太.祖御封,且一直传至如今,若贸然罢黜其位,恐怕,会对太.祖不敬啊。”   果然是一群老顽固。   还好朕早有秘宝,否则朕要娶怀昔之时,你们指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江沐心想。   “众卿尽管放心,朕早已问过皇太爷爷的意见,他已经同意了。”江沐淡淡道,如同询问的是活人一般。   大臣们理所当然的以为皇上是在太庙中祭祀时问了太.祖陛下的灵位,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太.祖真的还能通人事。   “敢问皇上是如何问的?”殿内不知何处有人小声询问道。   皇帝陛下与右侧的沈焰对视一眼,示意他可以拿上来了。   沈焰点头往侧殿中去。   众人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招灵?!大臣们齐齐被这个念头吓得虎躯一震,哆哆嗦嗦。   江沐在心里暗搓搓的笑。   片刻后沈焰回到殿中,怀中抱着两把护国神剑。   众人立刻想起关于太.祖与神剑的传说来,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在沈焰收到皇帝陛下的指示后,将两把剑一同放在了陛阶前的一块空地上。   沈焰朝着两把剑毕恭毕敬的跪下,轻声道,“臣沈焰叩见太.祖陛下。”   大臣们见状纷纷又惊又怕,这这这太.祖陛下真在剑中?!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太.祖陛下的回答,也想看看怎么是回答。   等了良久,也无甚动静。   沈焰一直低着的头不得不抬起。昨晚皇上夜半召见他们兄弟俩,已经跟他们说过此事,他也的确亲眼看到太.祖与人无异的行为。于是满眼疑虑看向皇上。   其实太爷爷正在威严的生气!   昨晚江沐激动之下一把将太.祖陛下丢出了手,和顾诀亲亲热热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于是赶忙捡起来跟太爷爷道歉并且告知了他泽渝就长在凤曦宫后花园中。   太爷爷善解人意的没有计较孙儿的无礼,也替他们二人高兴。事实上他刚刚还看得津津有味。   为了防止再出什么变故,江沐立刻就拉上了顾诀以及太.祖陛下往凤曦宫后花园去。   若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看,最晚在明年泽渝就能结出果实了。   果然在那个小山丘上,又长出了几片带着点淡蓝色的叶子,最顶上有一枚暖橙色的小果实,看起来还没有熟透的样子,就是泽渝了。   江沐决定明日便让刘刈亲自来守着,毕竟只有他可靠又值得信任。   回到清心殿中,江沐又召来沈焰沈冰与他们说了明日的应对之策。   太爷爷生气的原因很简单,朕乃堂堂大郁朝开国皇帝,岂能在朝堂之上如唱戏的一般供人观赏!   江沐看出太爷爷这是闹别扭了,明明昨晚已经答应了自己。于是只好在龙椅上将声音放大些说,“皇太爷爷,孙儿想要褫夺沈家爵位,不知您意下如何?”   太爷爷在看不见的空间里,神色黯淡了下去。   当年他与沈礼虽是君与臣,但同时也是至交好友。沈礼随他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又忠心耿耿,他便想了这么个法子算是对沈礼以及整个沈家的赏赐。他武功高强,又当沈礼是知己,自然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却没料到在他们双双入土之后,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若是沈礼泉下有知,看到沈家后人都成了这幅样子,恐怕也不会安心吧。   太爷爷想着,便驱使地上两把剑上下晃了晃。   朝臣们:“!”   众人都看出这是点头允许的意思,纷纷惶恐的给太.祖跪下叩首,“臣等参见□□陛下!”   沈焰跪在大臣们与太.祖陛下之间,见状起身立到一旁。   江沐满意点头,笑问道,“众卿这下可安心了?”   “皇上英明!”众人齐声道。   “安禄,宣旨吧。”江沐对一直等在一侧的安公公说。   安禄公公擦了擦手心的汗,皇命难违的硬着头皮走到大殿中央,摊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王顾诀,征战有功,护驾有力。品貌德才兼具,朕甚喜之。今奉太后懿旨,赐其后位,择吉日婚。钦此。”   众臣:“!!”   顾诀跪于楚王殿下身后,闻言向外侧跨出一步,再次跪地接旨。   “臣,遵旨。”   他面上虽然还是那一副淡漠的样子,但心里其实早就慌了起来。   昨日顾诀在清心殿住下,安禄公公就暗自猜测出了两人的事情,此刻看着顾诀不慌不忙的一副淡然样子,心里忍不住称赞起来。   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一看就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安公公走到他面前,将圣旨交到他手上,乐呵呵道,“恭喜圣王殿下了。”   “多谢公公。”顾诀接过圣旨起身,淡淡笑道。   “都平身吧。”江沐看着自家皇后起来后才让众人起身。   江溯也转过身来,“恭喜了,皇后娘娘!”   安禄不敢随便乱喊,楚王殿下可是能的。   顾诀脸微微一红,还没来得及说话,户部尚书便站了出来,也顾不上得罪新皇帝与否了,“皇上三思啊,大郁立国以来还从未有男子入后宫之事,更遑论为后。圣王殿下虽立下大功,但入宫为后却未必能胜任后宫之事啊!”   意料之中的阻拦,江沐倒没有生气,只是递给顾诀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说道,“开国以来未有过,便从朕这里开始,左右再过个几百年,朕也算是大郁后人的祖宗了。”   “规矩是人定的,况且我大郁律法中也无禁止男子通婚这一条吧。”江沐接着道,“朕今日就立下新的法令。我大郁子民,无论男女,但凡心意相通者,便可成亲,与男女通婚一视同仁。”   “张大人,可记住了?”   张大人是如今的刑部侍郎,柏穆阳谋反后,尚书一职还空缺着,因此例律之事都应由他掌管。   张大人心中暗自欢喜,立马应下来,若是做的好说不定皇上立刻就会提自己为尚书了。何况他觉得男子通婚之事也并无不妥。   户部尚书继续喋喋不休,“但一男子如何能打理好后宫诸事,为皇上分忧呢?”   江沐虽心中不想与他废话,但也知他是一介忠良,处处为大郁着想,便道,“朕的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再无他人,不需要管理。”   这下不仅是户部尚书了,一众大臣都震惊了,同心协力的劝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后宫若无女子,皇室便无子嗣,皇嗣一事关乎国运,万望皇上收回成命!”   江沐沉默良久开口,“朕知你们所忧何事,但并非只有朕的儿子才叫皇嗣,朕的诸位皇兄皇弟们的儿子也同样可入宫为皇子。众卿以为呢?”   “这……”众人都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因为楚王殿下就站在群臣之首,正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楚地富饶辽阔,人口众多,若是得罪了楚王引得他一个不满,举兵再造个反可就麻烦了。   可想而知,这也是皇帝陛下与楚王殿下早就商量好的。   “不如众卿再问问皇太爷爷的意思如何?”   顾诀陪了太.祖陛下那么多年,太.祖陛下早就当他比亲孙子还亲了。江沐心中深知这一点,故意问道。   大臣们都看得出皇帝陛下已经铁了心了,也只剩下了这个法子。何况太.祖陛下也一定不想看到自己孙儿没有子嗣,便应了皇上说的。   胆敢阻拦朕孙媳妇进宫,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太爷爷暴躁的想。   小怀昔心地善良又武功高强,为大郁立下了汗马功劳,还默默喜欢了江沐那么多年。这么好的孩子去哪找!   □□陛.下觉得这些人在欺负孙媳妇!   于是东曦与霓裳同时出鞘,吓得众人纷纷后退数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抹了自己的脖子。   两把剑在空中悬浮半晌,终于找到一个能下笔的地方,一根雕着九爪金龙的实木柱子! 第38章 成亲   只见东曦剑如有人操控一般,在盘龙红漆柱上挥斥起来,龙飞凤舞。   江沐忧心忡忡的看着太爷爷,可别把这梁柱给砍断了。   幸好太.祖陛下还是很英明,并没有用剑气,因而不至于让柱子断掉,只是写了几个字就收剑入鞘了,并且主动飞到了孙媳妇身边。   众人屏息等了一会儿,此刻都想看看□□陛下写了什么,但又碍于礼数不敢妄动。   皇上善解人意道,“众卿可上前来看。”   得了命令,大臣们默默向大殿中的柱子靠拢。   太.祖真迹上写着:昔,朕之孙妇,独一。   众人又惊诧又不敢言,只好面面相觑。既不敢违背太.祖的意思,怕太.祖一个不高兴给自己收走,又觉得此事还是荒谬至极。   就在众人都犯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楚王殿下尽职尽责的发挥卧底本色,“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江沐微笑看向众人,意思很明显:你们还等什么呢?   于是朝臣们只好屈服于皇帝陛下、太.祖陛下以及楚王殿下联合的威压之下。   “恭贺皇上,皇后娘娘!”   江沐勾起唇角,甚是满意。趁着众人都叩头的时候朝他的皇后挤了挤眼睛。   顾诀忍俊不禁。   料想之中最难解决的朝臣这一环还算轻松,剩下的便是由礼部选定黄道吉日后,昭告天下。   十月初十,宜嫁娶,作灶,除服,移徙。   ……   于烽这几日都住在楚王殿下的京城的府邸中,要等皇上大婚以后再回关西。顾南行接到京中派去的圣旨后,匆匆赶往京中,把边关交给几个信得过的副将镇守。   江沐免去了顾诀上朝一事,只让他乖乖在后宫等着成亲就好。习惯了多年的征战生活,猛然一闲下来,顾诀还不能适应,于是这一日便打算去楚王府看看于烽等人。他们算是地方官的性质,皇上又体谅其征战劳苦奔波,便也不用上朝。   王府的管事认出他来,叫了一声“皇后娘娘”后便把人请了进来。   顾诀虽然不是特别习惯这个称呼,但好在他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也就默认了,总归事实也如此。   管家直接带他去了于烽的客房,于烽正在捧着一本兵法书看,见他来了后把书放下,神色有些异常。   管家识趣退下。   “于叔叔,在京城住的还习惯吗?”顾诀问道。   “挺好的,楚王殿下人很好。”于烽大大咧咧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怀昔啊,你真的要嫁给皇上吗?”   尽管圣旨已经颁布于天下,于烽还是想从他口中亲自听到。   顾诀早就料到他会问,此番前来的目的也正是与他谈谈。   “嗯,我已经决定了。”顾诀说着,没等于烽接着问,便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六岁那年入宫做质子,在宫中没有任何依靠,处处都要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事会给父亲召来什么祸端。”   “可是宸妃娘娘却待我很好,三殿下也像兄长一般照顾我。”顾诀看着于烽,眼底满满的都是暖意,“先皇将东曦剑赐于我时,我只想着,若我有了兵权,就能成为他的支撑,能够在日后的某一天助他一臂之力。”   于烽听他说到这里时,不由得讶然又惊怒。怒于他当年接下东曦剑,惊讶于他接下剑的理由,竟是只想着三殿下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   “起初我以为我只是想报答殿下和宸妃娘娘在宫中的恩情,可后来才逐渐发现,心里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念头。这点心思在孤独和奔波中渐渐生根发芽,却是让我妄想得到的越来越多。”   顾诀轻笑一声,向来情绪淡漠的脸上,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欢欣,“我自知命数短浅,只想着看他登上皇位以后便守着东曦了却残生。可在东夷之战结束后,他却说与我早就是心意相通的,甚至愿意嫁于我。”我该有多欢喜啊。   于烽渐渐听出顾诀与皇上的深厚情谊,他虽然没见过什么男子之间的感情,但对于自己亲如侄儿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抱有偏见的。可他心中还有一件事悬而未决。   “那你身上的剑气之伤要如何解决?”□□显灵一事可是自那天就传遍全京城的,他自然也听说了。可这样一来,心中的担忧也就更多了。   顾诀微微的笑,“叔叔放心吧,皇上已经找到能够救我的办法了,是从太.祖陛下口中得知。”   “当真?”于烽喜出望外,有些激动的问,倒是像极了当初的江沐。   “嗯。”顾诀含笑点头。   于烽高兴的不知所云,嘴里一直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然后又拉着他坐下,问起了更多关于东曦剑的事,顾诀便也都讲给了他听。   傍晚时候,镇西将军抵达京城皇宫。   跟皇上寒暄几句后,顾南行生平第一次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儿子。   顾诀就和江沐住在清心殿中,他听见顾南行的声音,便从内殿中出来了。   “父亲。”顾诀淡淡道。   顾南行看着他,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江沐看着这父子二人,知道自己在场顾南行说话会有顾虑,便言说去找宸妃离开了殿中。   等江沐离开后,顾南行有些急切地走到顾诀身边,“怀昔,你……”   他想了想,还是没能把阻止的话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未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年轻的时候一心沉迷武学和兵法,害得妻子留书出走,让顾诀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可他当年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反而因为妻子的出走更加痴心于此,让顾诀没有娘亲疼爱的同时,父亲也只像个摆设。   他只知道教授顾诀武功和行军之道,却不知儿子心中是有冷暖的。直到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想起,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不要说阻止了,自己的祝福对怀昔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吧。   顾南行想到这些,懊悔又自责的低下了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看着父亲两鬓间生出的银丝,顾诀缓缓开口,“父亲,我不日就要和皇上成亲了,我很喜欢他。”   顾诀顿了顿,“所以,对不起。”我做不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职责了。   顾南行微微惊讶的抬起头,似乎听到了他未说出口的话,他不确定地说,“你……不怪我?”   顾诀摇头。   小时候他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父亲为何不像于叔叔对林罗一样对自己关心爱护呢。可时间久了,又发生了诸多事情后,心里的疑惑也就淡了。   只不过是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无关对错,也没有怪罪与原谅一说。   何况这是他的父亲。   顾南行眼角有泪沁出,他从来没有抱过顾诀,此刻伸出双臂有些笨拙的把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抱进怀里。   顾诀微微惊讶后,嘴角慢慢扬起来,手搭上父亲坚实又有些苍老的肩膀。   ……   皇帝陛下此刻正站在御花园中,手里拿着一封信。   他不知道沈铃用了什么方法能把信送入宫中,但信里的内容却让他把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沈铃在信中告知了他杀死言栎的理由,甚至没有对言栋说的那些也如实说了。   因为我想让我喜欢的人坐上皇位。   至于为何喜欢,或许就是因为我的金丝鞭断在了你手中吧,感情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就如你喜欢顾怀昔一样。   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卑躬屈膝的求你喜欢,也不会做无谓的事情拆散你们。   而你也不必派人搜寻我的下落,等你何时废后昭告天下,我自然会出现。   望珍重。   沈铃。   为何他前世费尽心机的接近怀昔,甚至最后杀了怀昔,也许现在就说得通了。江沐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答案,但事实就是如此。   沉思良久后,因为有了上一世的前车之鉴,他还是不敢轻易相信沈铃的话,准确的说,是不敢对怀昔的生死有丝毫大意。   不过怀昔住在皇宫里,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江沐带着心事去了凤曦宫中给母后请安,安禄公公小跑跟上。   但无论有再多事情,成亲也是不能耽搁的。   十月初十,天子大婚。   京城中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喜气,家家户户门窗上都挂着红布绸以望沾一沾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福气。   一片喜乐之景。   宫中,文武百官立于太庙陛阶下两侧,顾南行作为国丈大人破例允许站在楚王殿下身边。   顾怀昔身着绣着金凤的艳红色喜服,头戴五凤朝阳冠,脸带笑意地向着陛阶上的人走去。每一步都坚定有力。   宫中此前没有过男妃入宫的先例,也就没有什么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江沐等不及便自己从陛阶上走下去,带着人一起走到祖宗们的灵位前。   诸位大臣看着英武的皇帝陛下和俊美的皇后娘娘站在一起,心底都不由得想起“天造地设”这四个字来。突然觉得男子入宫也没什么不妥了。   被摆在最前的太.祖陛下欣慰的看着眼前的重孙和孙媳妇,在异空间中暗自欢喜。   顾诀头上没有任何遮蔽,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在艳红色喜服的衬托下更加动人。   两人坐在桌前,江沐给自己倒下一杯酒便直接饮了下去,顾诀看着他微微疑惑,正想问这难道不是交杯酒,就见江沐从刚刚坐的位置上站起身来凑到他身前,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清凉的酒液在口腔中已变的温热,夹杂着江沐暖暖的气息缓缓度到顾诀口中,顾诀脸上一热,双眼紧闭,但却并未抗拒这种亲热。   一杯交杯酒饮完后,江沐把人放开,残余的酒液顺着顾诀嘴角流下,暧昧又旖旎。   江沐眸色暗了暗,将人打横抱到龙床上。   层层床幔之下,尽是遮不住的春光。   奉昔二年,皇帝接楚王长子江煜入宫,立为太子养在皇后身边。   大郁朝在皇帝的治理下呈现一片盛世之景。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安物阜,风调雨顺。边关各部安稳,不敢挑起战事。   一个卖糖糕的小摊前,有一对英俊年轻的男子在买糖糕。   小摊主眼尖的看见两人手腕上露出的一对红绳,接过他们递来的银子后,乐呵呵道,“我这糖糕啊,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爱吃,吃了以后就能甜甜蜜蜜长长久久喽!”   “借您吉言了。”江沐大方的没有计较小摊主胡说八道,一手拿着糖糕,一手牵起皇后娘娘的手,美滋滋的在城中继续逛着。   顾诀看着他,笑意清浅又温柔。   其实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小糖糕老板说的也算是实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沐和顾诀的故事到此完结了,感谢几个小天使的陪伴。文笔不佳,逻辑也不好,不过我会慢慢努力学习提高的。   这个只有一对cp,木白我打算在下一篇写,所以这一篇没有描写他最后的踪迹。但是主角可不是师父,另有其人哦(是年下^O^)。   改了一下前几章的错字,内容没变所以不用管。感谢泡泡同学捉虫。   再次感谢所有的小天使。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